慕雲筝猛然回頭,見賀子規從男子胸膛中将長劍迅速抽出,白皙的面龐上濺上了鮮血,活像個從地獄歸來的玉面修羅。
男子口中湧出一口鮮血,捂着不斷往外湧血的傷口,不可置信地瞪着賀子規,而後向後一墜氣絕身亡。
賀子規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便拉起慕雲筝的手往外走,擔心地看着她滿是鮮血的脖子:“你…沒事吧。”
慕雲筝見他這幅六神無主的模樣,忍俊不禁:“這是他那把劍上的血,我沒事。”
賀子規稍稍松了一口氣,而後将她緊緊抱在懷中,用力地仿佛要将她融進骨肉中去。
慕雲筝感受着這一刻的安心,而後蹙眉道:“蘭薰宮那邊…”
賀子規将她松開,緊緊凝着她的眼道:“祝融傳來消息,金羽衛護送成氏一路逃至南門承天門,被長公主所率的玄武衛攔下,現人已就擒,押往鳳儀宮。”
慕雲筝重重吐出一口氣,幾天來第一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太好了,太好了。”
賀子規看着她,眸中閃着晦暗不明的光:“這幾日…你過得可好?”
慕雲筝不甚在意地一笑:“能有什麼好不好的,總不會少我吃少我穿。”
沉吟片刻,她又擡起頭,與賀子規對上視線:“子規,現在帶我去鳳儀宮。”
賀子規點了點頭,帶她走向殿外等候已久,正吃着地磚縫隙中雜草的紅馬。
*
一進鳳儀宮,慕雲筝不禁阖上雙眼,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着。
從摘玉閣到鳳儀宮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中,她見到了一路的屍山血海,實在是…
太過駭人。
這便是宮廷争鬥的殘酷。
慕雲筝攏了攏心神,再度睜開眼,便瞧見成玉顔雙手被粗繩綁着跪在大殿中。
她披頭散發,一看便是從睡夢中被人叫醒倉皇逃亡,此刻正紅着眼看着坐在寶座上,優雅雍容的李青棠。
“李青棠,你戴罪之身,此刻卻将我捉來,這是謀逆!”
成玉顔咬着銀牙,繼續道:“你發動宮變拿下我又如何,天下人是不會承認一個給丈夫下毒的女人的!”
李青棠一襲紅衣華服,軟禁幾天也絲毫未曾挫傷她身上的銳氣。
她聽着成玉顔的話,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仰頭大笑:“成貴妃,本宮看你還辨不明白這局勢啊!”
成玉顔皺着柳眉道:“你什麼意思?”
下一刻,隻見一身着銀胄的飒爽女子從殿外走入,慕雲筝定睛一看,竟是趙令卿!
趙令卿長發高高绾入冠中,不施紅妝着戎裝,瑰麗的面容此刻英氣逼人:“成貴妃,本殿敬你是母妃,先前對你百般忍讓,卻不想你竟然這般對待本殿的母後,以及本殿的兄長!”
一個宮女被幾個将士押到殿中,“撲通”一聲跪下。
成玉顔看清那宮女的模樣,眸瞳放大:“你!”
那宮女朝李青棠盈盈一拜,梨花帶雨道:“娘娘,奴婢受貴妃娘娘的指使,每日去尚食局取金銀花鹵子給太子殿下服用,隻因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分明就是貴妃娘娘自己所下!”
“鈎吻與草頭烏症狀相似,但遠沒有草頭烏毒性強烈,貴妃娘娘便以此栽贓。而太子殿下每日服用那可解鈎吻之毒的鹵子,是東宮上下宮人們都看在眼裡的。”
成玉顔拼命掙紮想沖向那宮女,卻被死死摁住:“住口,本宮讓你住口!”
李青棠重重拍了拍寶座旁的矮案,低喝道:“大殿之上吵吵鬧鬧,像什麼話!”
成玉顔憤恨地剜了一眼李青棠,怨毒地看着那宮女。
“奴婢也不願做此欺君罔上之事,隻是貴妃娘娘拿住了奴婢的家人,威脅奴婢若不幫忙,便…”那宮女哭到抽噎,一時說不上話來。
趙令卿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衛兵們将她帶下去,而後看向成玉顔,平靜道:“貴妃娘娘,您還有什麼話要解釋嗎。”
成玉顔忽然捂住臉癡癡大笑:“李青棠,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原以為我這次終于赢了一次你,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你便籌謀好了這一切。”
慕雲筝蹙眉看向李青棠,卻見她笑得從容。
成玉顔将手放下,用掌心拭去了眼角的淚:“你那日假意落敗,不過是想試清楚我的計劃。”
“發現我根本沒有十足把握,你便打算借此一網打盡,讓我再無翻身餘地。”
成玉顔自嘲一笑:“我猜想,若她們沒有找到我的纰漏,你還有最後一道棋,是嗎?”
李青棠掀了掀眼皮,嘴角一翹:“貴妃娘娘,本宮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深宮婦人罷了,哪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來人,傳本宮懿旨,成貴妃戕害皇嗣,還意圖嫁禍本宮,罪不容誅。但本宮念她在陛下身邊盡心侍奉多年,隻将其幽靜于蘭薰宮,永世不得踏出宮門一步。”
“至于太子,因成貴妃一念之差身染重病,實在可憐,着人仔細于東宮照顧着。”
說是照顧,實則和軟禁也無異了。
成玉顔閉上雙眼,脫力軟倒在地,兩行清淚從她蒼白的雙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