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涼挺懷疑那小同學是想害他的。
畢竟高考前夜告白,這個時間點選得太糟糕了,對于告白和不告白的人、接受和不接受的回答,無論結果是什麼都很容易影響彼此心态。
即便燕涼并沒有多緊張。
他自小孤身一個人,考得好不好還是一樣過下去,總歸隻要養自己一個,他也沒什麼夢想,随遇而安地活着,未來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明天。
至于對象,燕涼更是沒考慮過。
打工和上學是他目前生活的全部,情感方面他一向缺乏興緻。
那機械音之前,燕涼正幹脆利落地拒絕那個小男生,然後不到幾分鐘就被強制拉進了遊戲裡。因為恰好身在教室,就是以教室為主場的副本。
副本似是照顧到他們這群懵逼的新手,任務很簡單:老師講一堂課,他們聽完課後回答問題。
但依舊有人回答錯誤而當場死去。
甚至在死前,他們都以為這是一場虛無荒誕的夢。
抛卻這些有的沒的的感慨,燕涼轉身要離開廁所,迎面走來一個人。
是他上鋪的室友。
對方沖他抱怨:“你昨晚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就那樣抛下我一個人跑了!”
燕涼:“抱歉,當時一害怕,就沒顧上那麼多,你沒什麼事吧?”
對方擺擺手:“算了,看在你道歉的份上原諒你了。馬上打鈴,我們一起去上課吧。”
燕涼假意勾了下嘴角,出門的那一刹,他偏頭看了眼鏡子。
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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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涼翻出書,對于黑闆上老師講解的唯物辯證法有些頭疼。
即将結束的高中生活倒檔重來,學的還是自己半點沒接觸的文科。
燕涼瞟了兩眼書就關上了,把目光移到别處。
教室裡一切都看上去很正常,他早上來的時候甚至有同學和他打招呼,每個人的面部神情都和普通人無差。
……除了早上起來面對的三個室友。
燕涼坐的是二樓靠窗位置,往外看能将大半個個操場盡收眼底。
他與另外三個人不同班,但副本還算良心,給了他觀察的機會。
現在不知道是幾班的體育課,一群神采飛揚的少年在操場上打着籃球,女孩躲在陰涼處兩三成團,說說笑笑。
燕涼對鋪的上鋪室友叫作徐重,是打籃球的一員。
他的球技不錯,一場下來,不少男生給他喝彩。
燕涼漫不經心地看着,手指靈活地轉動着一支黑筆。
像是因為興奮過度了,徐重和其他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甚至逐漸扭曲起來。
那種表情十分怪異,像是把一個面無表情的死人的嘴角拼命扯開,不過……燕涼覺得他好像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
但是别的同學并沒有意識他的不對之處,甚至友好地互相撞肩。
今天的太陽很大,照得人心神恍惚。
燕涼困倦地垂眸,視線落在地面上,幾分凝滞。
沒有人影。
操場上――沒有活人?
當燕涼意識到這點時,周圍忽的靜了下來。
外面熱浪撲面,燕涼卻感覺到一股森冷的寒氣從腳底攀爬而上。
那些本在打籃球說話的同學們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擡起頭,目光直直向他投來。
燕涼手上的筆落下。
他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轉過頭。
老師的講課聲早就停了。
一班的人都在看着他,漆黑的眼珠透出有如實質的貪婪。
燕涼問:“怎麼了?”
他渾身的肌肉不自覺緊繃。
“燕同學。”靜默了幾分鐘後,他同桌輕悄悄開口,“老師叫你回答問題。”
同桌面朝他笑着,皮膚裂開一道又一道細長的血痕,蠕動的蛆蟲從裡面争先恐後鑽出落在四處。
燕涼站起來,冷靜道:“對不起,老師您剛剛問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老師咧開嘴角,口紅鮮豔:“燕同學專心點,我問你剛剛講了聯系的哪個原理。”
燕涼:……?
他迅速将眼神往下一瞥,正對上書封上“思想政治”四個大字。
“聯系的方式……的原理。”
燕涼一本正經地回答。
惡意的笑聲響起。
燕涼在老師滿意的眼神下,被叫去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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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父母的死讓你很難過。”老師給燕涼倒了一杯水,溫度剛好适合飲下。
面前的學生端着杯子,垂着頭,态度溫順。
“我知道這些話說了沒用,老師無法叫你随便放下,但是人總要往前看。”
這會兒的老師像個正常人,絮絮叨叨地同情着自己的學生。
燕涼記下其中關鍵訊息。
他拿到的這個角色來自普通的小康家庭,半個月前在和父母外出自駕遊的路上出了車禍,隻活下去了自己一個。
然後他一直在學校住宿,也沒有什麼親近的親戚,靠着父母的遺産和政府學校的補貼孤身過日子。
和燕涼本身的遭遇很像。
隻是燕涼的父母沒有遺産,連遺物都少得可憐,除了套房子一無所有。
老師說完一通後才放他離開,沒動過的水杯放在了桌上。
老師伸手撫摸上光滑的杯壁,在燕涼跨出辦公室門檻時,她突兀喊出聲,語氣分外溫柔,帶着詭谲似的引誘:“燕涼。”
“老師再見。”
燕涼裝作沒聽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老師失望地舔舔嘴角,聲音變得嘶啞刺耳:“可惜,沒上當……”
桌上的水逐漸染上暗紅的色調,散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老師将其一飲而盡,臉上露出享受之色。
像在品味什麼上好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