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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頭再偏一些,看鏡頭。”
相機取景器中映出一張精緻的臉,唇紅眉黛,鼻梁秀挺。
一條白色絲帶松垮地綁縛在眼上,卻沒有遮住左眼尾下方的淚痣,原有的純澈便多了幾分魅。
攝影師連退數步,不再專注拍攝模特的面孔,反而将整個人都納入鏡頭之中——
淺色古裝樣式繁複,袖口尤其寬大,那條絲帶一端纏繞在纖細的腕間,另一頭系着身後長及腰背的墨發。
外出取景的好處在于,自然風光也是完美的道具。
青峰古樹充作背景,稍微變換角度時,晨間陽光落于發梢,把那青絲染成灼眼的金色。
“咔嚓。”
“頭擡高點,再伸手去扯帶子。”
攝影師話音剛落,模特依言仰首。
頸間凸起的弧度并不算明顯,直到此刻才令人辨認出他的性别。
随意紮起的長發晃起微小的弧,白皙的頸項勾勒出修長的線條,似是一手即可掌握。
他沒有聽從攝影師的話,用較大的力度去“扯”,而是選擇探出一指,輕輕地抵在絲帶的邊緣處。
這下連同泛粉的指尖都拍得一清二楚,旋即長帶墜落,露出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眸。
他微掀眼簾看向鏡頭,眼中竟氤氲着水汽,偏淺的瞳色使得這雙眼得以與琉璃珠比拟。
明明一字未發,卻有千言萬語藏在眼底,委屈、不解、決絕……
最終歸于平靜。
“咔嚓。”
衣袂翻飛,最後一張是空無一人的崖頂,拍攝結束。
謝寒杉站在另一處較為低矮的山坡愣了一會兒,仿佛還沉浸在不久前的情景之中。
他拭去眼角的淚,默默往回走,正準備取下手腕處的絲帶,就聽見一個女生高聲呐喊。
“等等!花絮還沒拍完呢!”
那女生舉起手機拍謝寒杉,還帶着點鼻音,顯然是剛哭過一場。
“我看别人是一闆一眼拍照,崽……謝哥你這拍得跟電影一樣,真的以為是跳崖了!”
公司策劃了一次古風雜志合刊,攏共有十多位平面模特。
花絮會提前放出進行預熱,官博底下的熱評基本都被謝寒杉的粉絲占領,不拍他哪能行。
“……”
謝寒杉工作一結束就進入省電模式,微垂眼睑,流露出幾分倦怠。
他不擅長與人交流,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幹脆閉口不言。
青年早已習慣鏡頭的跟随,鎮定自若地忙活自己的事情。
他取出一根發圈,擡手綁頭發。
不需要佩戴假發有好有壞。
梳理長度及腰的真發也很麻煩。
跟拍的女生趁勢錄下全程——
墨發光滑柔順,發質極佳,骨節分明的手指熟練地捋過發尾。
皮筋繞過一圈,指骨略微繃緊,雪白的肌膚之下是淡青色的血管。
纖細的手腕,凸起的腕骨擁有圓潤的弧度,恍若輕輕一攥就能留下紅痕。
他隻是在完成一件簡單的任務,從未刻意擺出惹人注視的情态,卻無一處不誘人。
謝寒杉綁完頭發,倏然間停住腳步,回首望向手機攝像頭。
他抿唇靜默片刻,小小的梨渦一閃而逝,慢吞吞地開口道:
“……謝謝你們支持我。”
青年飛快地說完,面頰竟泛起淺薄的紅暈,無法待下去就選擇立刻轉身。
錄像的最後一段是他的背影,兩手提起古裝過長的裙擺,狀似落荒而逃。
昳麗的容貌,清泠的嗓音,偏偏是這般笨拙而誠摯的說話方式。
就像是蜷起尾巴窩成一團的貓咪,探出小爪子試探性地拍一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極緻的反差。
誰能受得了!
拍攝的女生聽得手都開始顫抖,好不容易才穩住,險些當場喊出真心話:
“崽崽好可愛!”
謝寒杉自然不知工作人員是媽粉,也懶得應付工作之外的交際,一路婉拒其他人聚餐的邀請。
他獨自打車回到夏城市區,按照老規矩,走進家門口的蛋糕店,準備獎勵認真工作的自己。
店内空無一人,空氣中萦繞着蛋糕新鮮出爐時的香濃味道。
謝寒杉選好“獎品”,站在收銀台邊上,低頭小聲地呼喚:
“……奶奶?”
櫃台底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隻貓頭鷹冒出頭來,頭頂的耳狀羽毛抖了抖。
她的腦袋足足轉動一百八十度,斜着往上看,如鈎的尖喙上架了一副黑色圓框眼鏡。
“小子,你又來了?”
貓頭鷹口吐人言,聲音和年老的人類女性相近,“你把錢丢桌上就行,叫我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