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是被一陣哭聲吵醒的,她先前被帶上船的時候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直到現在才堪堪醒來。
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闆。
幾天前她就在同樣的地方醒來過,沒想到再一次來這會這麼快。
鄒直坐在不遠處的竹椅上,手上抱着個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嬰兒,他沒有照顧過小孩,于是顯得手忙腳亂。
“哎呀,哎呀,不會又餓了吧?”鄒直伸手想要去夠桌上的奶瓶,一邊抖腿哄着,一邊伸着手,奈何手短了一點一直拿不到。
“祖宗诶,别哭了,等下把你姐吵醒了!”
顧雪沉默地看了一會,出聲:“鄒叔,我來幫你拿吧。”
鄒直驚異地擡頭,看向她:“你怎麼醒了?被吵醒的?”
顧雪默默點頭:“他實在太吵了。”
或許是聽見有人在控訴自己,又或許是這麼久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食物,顧化哭得愈發大聲起來,好像要喊破天際,一雙手也胡亂地抓着,有好幾次重重地拍在了鄒直臉上。
“诶诶诶!”
顧雪見他招架不住,想要起身幫忙,隻是一隻腳剛踏在地上,一股鑽心的疼痛就瞬間湧上大腦,疼得她不由“嘶”了一聲。
她呆愣地看着自己的腿,緩緩拉開褲子,隻見一圈圈的紗布把原本纖細的腿纏成了一根蘿蔔。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受傷了。
“你别動!”鄒直連忙出聲制止,“你的腳剛上了藥不能劇烈運動!你給我好好躺着!”
顧雪淺淺搖頭,沒有說話,倔強地忍着痛意強行把另一隻腳也放了下來,冷汗争先恐後地湧出,頃刻間遍布整張臉,她咬牙強笑:“沒事的。”
于是緩慢地在平地上走了幾步,伸出手将奶瓶拿給了鄒直。
鄒直眉頭緊皺,看着她欲言難止,剛想要說什麼又被懷裡嬰兒尖銳的哭聲打斷,隻好先喂孩子喝奶。
“你别站着了,快去坐着!”
顧雪點點頭,乖巧地坐了回去,這才有空問出心裡的疑惑:“他怎麼也來了?”
當時她痛得迷糊,神志不清根本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再加上在船上的時候就開始發燒,于是更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她一提起這件事,鄒直就覺得頭疼,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無奈道:“你媽簡直是個瘋子,想貪便宜想瘋了。”
顧雪擡眸,隻憑一句就大概猜到了來龍去脈,默不作聲。
顧化倒是隔絕了外界的氣氛,喝奶喝得“啪啪”響,粉嫩的嘴唇用力允吸着奶嘴,忘乎所以。
在場的兩個人都被他喝奶的聲音吸引,見到這樣的場面鄒直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畢竟除了這位還在喝奶的,旁邊還有一個能跑能跳的孩子也在呢。
不,現在應該是即不能跑又不能跳。
好在奶瓶裡的奶很快見底,小屁孩也不再哭得跟鬼一樣,有一瞬間,鄒直突然覺得自己單身的決定是正确的,如果他也有幾個這樣小的孩子,深刻為自己的身體狀況擔憂。
顧雪呼出一口氣,苦笑一聲:“鄒叔,你把他給我吧。”
鄒直立即瞪大了眼睛:“這怎麼行?!你還是個病人呢!”
顧雪默默看他一眼,看見鄒直兩鬓蒼白,多年來的行醫終究還是耗費了他大量的心裡,年剛過半百頭發就已經白了一大片。她的那雙眼睛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完全不平靜:“你也是個老人呢。”
僅僅一句話就猶如利劍一般刺痛了鄒直的心,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年僅四歲的罪魁禍首,口中默念着:“沒事的……沒事的……她還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做好了充足的的心理準備,他才強行揚起笑容否認:“不是,我是中年人。”
“江叔,我懂的,你是老年人。”顧雪的眸子帶着清澈的透亮,是小孩子獨有的單純。
此刻她用這樣的眼神看着鄒直,極具童言無忌的純真感,令人信服。
鄒直的身體僵住了,又故作無所謂地笑笑:“是……是……”
隻是抱着孩子的手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已經攥緊。
沒事的……沒事的……童言無忌……
“江叔,你把他交給我吧。”顧雪出聲,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我媽讓他也過來當然不會是為了讓你這個救人的老人家照顧的,雖然我年紀小,但還是清楚一些人情世故,她的意思應該是讓我照顧。”
“老人家”這個字眼鄒直怎麼聽怎麼不爽,但還是被他忍了下來,又聽完顧雪說的話,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個才四歲的孩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竟然還要去照顧另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嬰兒。
他擡眼去看眼前這張稚嫩的笑臉,明明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現在的眉眼卻萦繞着愁苦。
這種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
“要是你實在在那個家呆不下去就來我這避避吧。”他緩緩出聲。
聞言,顧雪卻依舊低着頭,沒有作聲。
"叭!"
小小孩顧化發出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應該是喝飽了,所以精力充足,他仰着小手開心地看向顧雪。
“叭叭叭!”
鄒直被逗笑:“看起來他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