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那雙黑色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那雙眼睛很清澈,季浮生一眼就能看透那裡面夾雜的不安與焦躁。這個傳聞中智多近妖的青年,從初次見面開始,面對她情緒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季浮生隻求他不要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靜靜的凝視了她一會兒,最終化作一句話。
“你來就是隻想說這個嗎?”
季浮生沉默狀作鹌鹑,想了想誠懇的說道,“笛子真的很打擾人休息。”
“那好聽嗎?”莫子期直勾勾地望着她,問道。
說不好聽那是昧着良心,但是承認好聽,孤男寡女算什麼!難不成算他勾引她?
季浮生覺得這話怎麼回答都是錯誤的,擡起眼睛正好對上莫子期泛着笑的眼睛,瞬間回過味來。
合着還真是在勾引她啊!
一陣寒風吹來,吹動樹枝,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沙沙作響。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像是練習了千百遍,從屋子裡遞了過來。
青年極為坦然的看着她,“屋子外面冷,要不要進來說話?”
他說着還咳嗽了兩聲,低而啞的聲音,頗有些矯揉造作,可配上他那張如玉的容貌,任誰也說不出口拒絕的話語。
哪怕是英明如季浮生,到嘴的話也沒有說出口。
僅剩的理智就是沒有把手搭上去,而是自己跳進了窗戶。
莫子期順手關上了窗。
季浮生進來的第一眼就看見床頭擱着的一把機弩,心底不由啧了一聲。
莫子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頓時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說起來,少主的機弩還在我的手上。”
她的聲音略微懶散,因着在夜色中刻意的壓低,又多了幾分耳鬓厮磨般的撩撥。尤其是她刻意強調的前面兩個字,更是令人遐想。
“你要是喜歡,這把盡管拿去。”莫子期抿了抿唇,很小聲道,大氅下的耳朵和脖子卻是染上了一層绯紅。
“少主對我這樣好,什麼都送給我?”季浮生莫名的笑了一聲,反問道。
莫子期眼睛一眨不眨,很是乖順的點點頭。
“那我想要這個可不可以?”
微涼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唇上,莫子期的眼睛徒然瞪大,像是一隻受驚的貓,滿是不可置信,似乎未曾料到過她如此大膽。
——是的,季浮生當然知道自己大膽。
古代社會,主動去親一個男子,那可是相當出格的行為,但是,那又如何?
千金難買她高興。
她都把打江山的事暫且抛在腦後了。
事實上,說莫子期像受驚的貓是一件相當不準确的事情。
莫子期的一隻手不知何時纏在了她的腰間,另一隻手扣住了她的黑發,很輕很慢的輕啄着她的唇瓣。
溫熱的舌尖糾纏,這是一個濕熱而綿長的親吻,從淺嘗辄止,漸漸的加深力道,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安靜。
“莫少主,呼吸,再不呼吸你就要憋死了。”
季浮生率先把他推開,一個親吻下去,青年仿佛還有些茫然,像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那張比平日嬌豔欲滴百倍的紅唇和敞開的淩亂的衣領,素來溫潤的容顔多了絲絲魅惑。
“生生,生生,生生……”
莫子期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像是不滿又像是留戀,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像是被親哭了一番,急促的呼吸着,缺氧的大腦這才漸漸的回神,羞惱的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季浮生摸了摸自己有些麻木的唇瓣,一時間不知道誰才是那個該羞惱的,不過看着他被咬破的唇角,突然就心虛起來。
“莫少主還是早些歇息,天冷不要忘記關窗。”
留下一句話,季浮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逃之夭夭,連滾帶爬的跳出窗戶,仿佛背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隻留下還沒有回過神來的莫子期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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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辱了别人家的公子,季浮生心虛了幾天,加班加點的清點茁縣需要帶走的人和物。
一連幾天,莫子期都沒有和神出鬼沒的季浮生碰過一次面,哪怕有事相商,前來的也是其他管事的人,而非他相見的人。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在出發回漢城的早上,果不其然還是見了面。
“莫少主早啊。”季浮生半點不帶猶豫的打招呼,整個人心清氣爽,鬥志昂揚,看不出來一點焦慮。
反觀莫子期,大病一場加上相思之苦,整個人比起在土匪窩更清瘦了幾分,寬大的鶴氅将他整個人包裹住,還略顯空蕩。
“季将軍早。”莫子期溫和的沖她打了個招呼,壓根看不出幾日前的失态。
季浮生瞬間放心了不少。
親嘴兒這種事,本來就是講究個你情我願,後續沒牽扯是最好的,不管怎麼說都是她占了人家便宜,親個嘴兒已經心滿意足了。
被禁了足抄書的窦念念看着不遠處聊天的一對男女,嫉恨的絞緊了帕子,她冷冷的看了一會兒,唇角擠出來一抹冷笑,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千餘穿甲戴胄的部曲騎馬朝着漢城的方向奔去,季浮生不愛坐馬車——主要是古代的馬車減震系統真的不到位,她暈車。
她毫不客氣地騎上了雁兒特地給她帶過來的一匹烏骓馬。
或許是因為騎馬不好私自見面的緣故,這一路上倒是沒有扯出來半點糾纏,一路上晝夜兼程,終于趕在年前,到了漢城。
季浮生手下的部曲近千人,自然不可能輕易的放進城中,在距離漢城數十裡地,暫且安營紮寨,莫子期一行人則是率先進城回禀。
對此,季浮生表示理解,畢竟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莫蒼天真把她這千餘部曲放進城,就算莫蒼天不怕,她都害怕這人是不是看出來什麼準備甕中捉鼈了。
好在沒有過多長時間,莫蒼天便派人打馬前來傳話,語氣洋溢着熱情,“可是季巾帼?将軍大人有請——”
這漢城能被尊稱一句“将軍”的,也便隻有莫蒼天了。
季浮生略微點頭,便準備帶着章佗、闫雲英等人赴宴。
這赴宴當然也是有講究的,治下部曲不可能丢下來不管,勢必要主持大局,這些人多是章佗和雁兒自封地所帶,必然要留人穩定軍心。
章佗乃是謀士,和莫蒼天這等老狐狸打交道勢必少不了他,闫雲英身手上佳,若是有什麼突發狀況,自然也用得上。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季浮生一行人被人引着去了如今的賢和将軍府。
出乎季浮生意料,她們一行人未等人傳召,賢和将軍莫蒼天便親自出了府門去迎。此人身着玄色長衫,腰懸長劍,雖已經步入中年的年紀,但是面目俊美,氣宇軒昂。
他上來便拉着季浮生的手,仔仔細細的端詳,半晌笑道,“早便聽聞季将軍巾帼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我有季卿,何愁大業!”
季浮生自然知道他是在收買人心,但也樂得做戲,順着他的話道,“将軍手下人才濟濟,投在将軍麾下,才是末将之福!”
莫蒼天臉上的笑意更加真實了幾分,親自引着她進了廳内,讓她坐了下首的位置。
莫子期和莫子嶼和一衆謀士幕僚陪坐,莫蒼天親自為她斟酒,季浮生再三推辭,這才一飲而盡。
“不知道季将軍,是哪裡人士?”
幾杯酒下肚,廳内的氣氛熱絡了幾分,莫蒼天淺笑着,舉杯問道。
來了!
季浮生打起精神,不動聲色地開始編纂,“說來話長,在下乃是慶州人士,天災人禍,被逼着落草為寇。”
這不是她的經曆嗎?
隐身在季浮生身後的闫雲英默默的夾了一筷子肉,覺得有些奇怪。
知曉季浮生真實身份的章佗默默抿了一口酒,心下不免感慨殿下果然是胸有成竹,身份張口就來。
聞此,莫蒼天眼底深處的懷疑略微褪去了一絲,這身份來曆,倒是同他查到的無二,此女一開始鬧出動靜,便是在慶州地帶。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默不作聲故作吃菜的兒子,一時間竟然有些恨鐵不成鋼,老父親的那顆慈心蠢蠢欲動,沖座下的少女笑道。
“依我之見,季将軍應該是出身富貴之家?”
季浮生微微歎氣,“富貴之家不敢當,但确有幾畝良田和鋪子。家中姊妹頗多,唯一的兄弟不争氣,奸人圖謀家産,與家中仆人勾結,隻逃出我一個主子,幸而有忠仆相護……都是過去之事了,不好再提。”
章佗被這一番大膽的剖析差點失手打翻了酒,眼看着周圍的幕僚謀士、甚至是莫蒼天眼底都帶上了同情和敬佩,隻能在暗中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