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後有空間通道的痕迹，季浮生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後，默默的看着無盡海，她聽出了天虞内心的苦痛。

萬年時間裡，壓在天虞心頭、讓她遲遲無法自愈的隻有兩件事。

第一件是龍族的覆滅。

第二件是蒼羅大陸的衰亡。

兩件事的結局皆與她息息相關。

天虞的苦痛，在于她當年踏碎虛空後，目無一切的猖狂。

她太猖狂，她把龍族帶到了三千世界的最高處，她輕蔑地掠奪其他世界的本源之力供養自己的世界，她以為自己能夠謀奪掉天道的權柄成為這三千世界的主宰。

天之驕子，順風順水，她從未想過日後的挫折。她那時候太年輕，不知道冥冥中一切自有代價，也不知道這代價竟然不是報應在自己身上。

相較于天虞，即使靈魂上覺得很熟悉，季浮生所感知到的觸動也沒有多大。

“做錯不做錯，取決于立場。”季浮生很平靜，“對于被掠奪至衰亡的世界，你是不正義的，包括既得利益的生靈，都是錯的。但站在蒼羅大陸來看，你是正義的，你的出發點是為了讓蒼羅大陸更強大。”

“不過在我看來，修真界，更或者說從大局上來看，優勝劣汰、适者生存，是最通行的法則。從道德層面上來講是錯誤的，但這種錯誤更多源自于弱勢的一方訴說，和沒有獲取到利益的一方指責。”

季浮生道，“就像我上個世界争霸，我難道沒有做錯過嗎？我難道不知道有些百姓是被逼無路才當匪患？我難道不知道稚子無辜嗎？我都知道的，但我還是要殺死他們。掠奪世界本源之力，和我争霸沒什麼兩樣。”

天虞靜靜的聽着，把敲詐來的世界本源一顆顆投入死寂的無盡海。

她當然知道這本質上其實是不一樣的。

掠奪掉一個世界的本源之力，那個世界不會立即死去，而是會病入膏肓，然後慢慢的死去。

例如末世的存在，就是本源之力消耗殆盡的信号。

掠奪本源之力後，遭受毀滅的是無盡的生靈，世界也會陷入死寂，然後在時間的孕育下，再次演化出新的本源之力。

可那也終究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無盡海也是這樣。

所以沒有人願意無盡海死去，哪怕天虞現在能把這個世界的生靈轉移到另一個空曠的、還未誕生聖靈的新世界居住，但那也終究不再是家。

天虞把一半的本源之力慢慢的喂給了無盡海。

本源之力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不願意被别的世界吞噬，拼命掙紮想要躍上水面，可是被翻湧的無盡海一點點吞沒。

吞沒了本源之力的無盡海，水質稍微清澈了一點。咕嘟咕嘟開心的冒着泡。

天虞很輕很輕的笑了起來，偏頭打量着一旁玩水的少女。

雖然她雖然總是覺得季浮生和她很像，實際上她清楚，季浮生和她年輕的時候并不是很像。

她做事的時候會帶有一丁點憐憫。這點憐憫并不多，但不會把事情輕易的做絕，給當事人留下一線生機。

她做事會考慮後果，就比如到現在誰也沒有去通知顔泷，叫她來一起幹這些生死存亡的大事。

季浮生這麼安分，也是顔泷的緣故。

“如果當年的我，如你一樣考慮後果，也或許不會到達這個地步。”天虞起身，招出空間通道，“該去實訓了。”

“可别，如果龍祖如我一樣做事瞻前顧後，也不會到達那樣的高度。”季浮生笑了一聲，擡腳跟上了她。

兩個人出現在蒼羅大陸時，正好趕上一場厮殺。

為首的是條銀龍，流線型的身軀冰冷龐大，薄冰般瞳孔對視着敵人。龍尾和爪子掃過之處，大片的血迹噴湧。

突然，銀龍像是察覺到什麼，猛地翻身，對準了空間波動的地方，下一刻，它那冰冷無情的眼睛突然軟了下來，仿佛不知所措般停下。

“對敵時要專心。”

季浮生歎氣，眼看着敵人的攻擊到來，她擡手，整片空間仿佛被擠壓扭曲，數以萬計的魔族紛紛承受不住，炸成了一團團霧氣。

“生生……”

流年立馬往自己身上丢了幾十個清潔術，同時變化成了人形。

他想上前，但是想到了什麼，又聽頓在了原地。

“那是誰？”

“聽那位尊上，好像喊的生生？”

銀龍身後的修仙界大能都停了下來，紛紛看起了好戲。

修真界嘛，記性都很好，自然記得這位龍尊剛出現時透露過這個名字。

季浮生則是回想着流年剛才的模樣，她的鱗片比起之前暗沉了許多，心髒不免一軟。

“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