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按鈕，存儲瓶張開，吸進幾顆孢子。景末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一直趴在地上的黑螈突然發出警告的低鳴。

腮處的翼狀薄膜豎起，黑螈深藍的舌頭吐出來，焦躁地橫掃，前爪抓着地面，後肢蓄勢待發，随時都有可能沖上來。怎麼突然發狂？

小島無處躲避，隻有一棵枯萎的歪脖子樹，想都不用想，被幻視菇吸走了所有養分。

殷毋推了下樹幹，樹根還堅硬，應該可以支撐住兩人。與景末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黑螈終于按捺不住，舌頭裹挾着冷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沖上來！

“啪—”舌頭重重打在樹幹上，震下幾塊樹皮。枝幹上，景末和殷毋神情沉重嚴肅，看着暴躁的黑螈繞着樹幹打轉，不時用頭撞擊。

水裡發光的浮遊動物早就躲得遠遠的，似乎在畏懼什麼。

“先離開。發射器紮進岩壁，我們蕩過去。”景末不想傷這隻合他眼緣的黑螈，當務之急是他們離開黑螈視線，免得它二次狂化。

兩道破空之聲先後響起，發射器死死咬住岩石，景末蓄力躍起，足下一點，發射器連着的鍊條收緊，跨過了三十多米寬的湖面。

甫一落地，景末拉住殷毋拔腿就跑，黑螈目睹他們矮身進了窄小的洞穴，尾巴煩躁地拍擊地面，不自覺收起了腮邊翼狀薄膜。

信息卡的光開到最大，景末牽着殷毋向前跑，踩着滿地尖銳的亂石，才終于在一刻鐘之後看見出口。

殷毋兩手撐在膝上平複呼吸，景末回頭看着那個黑黢黢的洞口。雖然任務完成，但二人臉上都沒有什麼明顯的喜悅。

讓殷毋随意挑了個方向，景末漫無目的地走着，他現在不想回營地。

“會不會是幻視菇的作用？”話一出口又被景末自己飛快否定。以黑螈單一愚鈍的神經，幻視菇無法左右黑螈。

殷毋沉吟片刻，腳下步幅不變，道：“開始它很溫順，在你采集孢子時才豎起警告敵人的翼狀膜，為什麼？”

“在那一刻它把我判定為敵人。”

“孢子和黑螈，毫無關系的兩個物種。我還有一個猜測，”殷毋眉頭微壓，狹長的眼帶着認真思考的專注和冷寂，說：“你的動作，讓它應激了。此前，或許有個采集孢子的人在地下湖做了别的什麼，讓黑螈感到憤怒和恐懼。頭腦簡單的黑螈隻記住了采集孢子這個前提，把這和敵人挂鈎。”

景末呆呆地看着殷毋雕塑一樣輪廓分明的側臉，沒接話。

“怎麼了景哥？”殷毋還在考慮其他可能，隻是偏了一點角度，黑曜石般眸子不帶溫度。

“小毋你好好看！”不知道景末扭了哪根筋，一把環住了殷毋的腰。高挺的鼻梁擦過耳垂，景末離他的右耳很近，殷毋聽不到聲音，觸覺被無限放大，被景末碰到的皮膚隐隐發燙，整張臉都開始泛紅。“謝謝景哥。”小孩哪有剛才的沉穩鎮定，滿心都是被景末贊歎沖擊的小鹿亂撞。

“景哥也好看。”聲音很小，景末聽到了笑的眉眼彎彎，桃花眼像打磨過的鑽石，每個角度都美的無可比拟。

小插曲被抛在腦後，一隻不對勁的黑螈可不在景末的任務範圍内，他從不多管閑事。玉蘭花瓣雪白中參雜着血絲，本該是綠色的莖卻被一個個蠕動暴突的眼球替代，百來隻眼睛鎖定兩人，葉片嘩啦啦作響，好像示威，又好像警醒。

激光劍削開巨大的葉片，景末和殷毋的腳步停了。

眼前，凹陷的峽谷裡，灰色厚重沉默地鋪開。不屬于這顆星球的蓬勃旺盛，壘成高峰的灰色粉末像是遠古文明的遺迹，這裡隔絕了風，苦澀發酵蒸騰灰白的霧氣，攏住高峰的腰。灰色山腳生長不出任何霸道的植物，領空也沒有有翅類生物的蹤迹。

黑白照片一樣怪異的畫面，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蹲下身拈了點稍大的灰白顆粒，殷毋仔細端詳邊緣，“這是……獵蠅碳化的屍體。”

“而且存放至少五年以上。”景末翻了個白眼，不然怎麼這麼難聞。

捂住鼻子，景末不喜歡空氣裡的味道。殷毋看他難受，剛想說“我們走吧”，就看見了被踩實的屍粉上，有半個腳印。

不是帝軍院的靴印。

殷毋拍下那可疑的腳印，和景末離開令人窒息的苦臭。

李葉-系列六号星近兩年都由帝冥星管轄，來的基本都是集訓的帝軍院學生和一些生物學家。如果是科研人員留下的腳印，應該也會調查屍粉為何形成。“03，有消息嗎。”

“抱歉主人，數據庫并沒有關于獵蠅屍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