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電源打開!數據丢失了你們擔待不起!”一道近乎咆哮的蒼老男聲格外突兀,随之而來的咳嗽驚天動地。
可是沒有回應。
指尖有規律地敲擊金屬桌腳,景末歪頭等着四周細小的動靜徹底平息,才好脾氣地緩緩開口:“好了教授們,鬧劇結束了。啟程回家,否則我不能保證已有數據還在不在系統。另外,你們沒得選。”
“你!”被尊崇敬仰了大半輩子的教授們恐怕第一次被忤逆,卻真的拿這個年輕人沒有辦法。景末的傲慢強硬讓他們一噎,他和周野甯很像,卻比他少了幾分正經嚴肅和僞裝的禮節。
放輕的腳步躲不過景末和殷毋的耳朵,有些無奈,怎麼還有不自量力的人試圖渾水摸魚?
殷毋聽聲辨位,閃電般揮開堆疊掩護的椅子雜物,準确無誤地握住一人肩膀,反手一扣将人正面朝下牢牢壓在桌上。
電源接通,一時亮的刺眼。殷毋被強光激出了生理性淚花,眨眨眼睛才适應,手裡的力道倒是半點沒松。
“不聽話就都綁了。”景末惡聲惡氣吓唬老人。轉頭沖殷毋得意一笑,表情示意:問題解決咯。
科學家們憋屈地收拾資料,他們還不清楚軍部的人怎麼知道他們實驗室的電源位置,盤算着抽時間再設計一套獨立系統。還要再加幾道密碼!
景末雙手插兜俯身看着被殷毋壓制的人,勾勾那人口罩的細帶,“你不聽話哦……”
閃着狡黠光芒的眸子忽然停住,景末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一把扯斷了口罩細帶,脫口而出:“白枭!?”
殷毋也怔住了,下意識松手。
“白枭”狼狽地站起,佝偻着身子整理自己的衣領,但雙手還不争氣地顫抖,他竭力避開二人震驚的目光,支支吾吾:“我不是……我不是他。”
景末猛地合上嘴唇,按住那人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的方向,照探燈一樣的目光讓那人無所遁形。感受到手下身軀的僵硬,景末确信他不是白枭。
白枭陰鸷刻薄又傲氣,向來平等地蔑視所有人,脊背永遠孤拔挺直,怎麼都不會有面前畏畏縮縮的老實人面相。
“那……你誰啊?”景末狐疑地上下掃視他,旁邊不讓其他人幫忙收拾自己資料的李行瞥了一眼他們,随口解惑:“差不多得了啊年輕人,那是我助手,讓他開個備用電源都磨磨唧唧的,不然怎麼會給你們威脅我的機會。”
“電源掌握在你們手裡我也不怕,有的是方法治你。”景末敷衍完李行又把注意力放在面前人身上,想到了什麼,好奇且興奮地說:“诶诶,你認識白枭嗎?”
“認識。”
景末的長腿勾過一把椅子,招呼人坐下,眼裡閃着興味的光。這不說實話就不放行的架勢讓無助的小助手拘謹地坐直,惴惴不安地對上景末。
“……我叫白允。”被兩道極具侵略性的視線死死盯住,男人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殷毋在他旁邊抱臂而立,投射的高大陰影把白允籠罩完全,壓迫感劇增。
景末倒是沒注意這些,嬉皮笑臉:“我怎麼不知道他還有個孿生兄弟,你不在帝冥星任職吧。”
“哥哥很早就離開家去帝冥星了,我和父母一直都在李葉-系列十九号星,目前在科研基地當李教授的助手。”
“那……”
“诶那個誰!我的粒子監測器放哪了?”李行在一堆雜亂的器械裡翻找,找不到東西了就叫助手,卻連助手的名字都沒記住。
“教授,在控制台左下方第二個暗格裡。我來找!”白允出于條件反射立刻站起,看了眼景末和殷毋後咬咬牙鞠了個躬,丢下一句“長官我馬上回來”就匆匆去找東西。
“哇,這兄弟倆都是打工的好料子。”景末咋舌,搖搖頭。
被布置成實驗室的運輸星艦終于恢複原樣,控制台被清出來,一個科學家上去啟動。景末百無聊賴,坐在轉椅上長腿一蹬腰部擰轉,直直地滑行到殷毋面前。椅子扶手被殷毋眼疾手快地按住,景末出于慣性向前傾,幹脆張開雙臂攬住殷毋精瘦的腰,把臉埋進他胸口。“小毋小毋……”
模糊的氣音和炙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殷毋高頻震動的胸腔。突如其來的親近就像一粒火星丢進了幹燥的絨倉,火舌攀爬舔舐光秃秃的四壁,頃刻間瓦解了殷毋堅固的防線,灼燒地噼裡啪啦。
類似撒嬌的呓語讓殷毋飄忽不真實之餘還有些拿不準,這是促進隊友感情的小技巧,還是景哥逗弄他的玩笑。
“小毋……”明明整張臉都埋在殷毋的胸膛,景末卻知道殷毋在遊神,此刻有些不滿,加重語氣。
“景哥我在!”殷毋急忙回答,景末突然毫無留戀地抽身站起,臉上隻有空白的平靜與漠然,好像剛才甜蜜喊“小毋”的人隻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縮影。
景末總是這樣,盲目地親熱過後立刻撇清關系,糾正軌道,不允許事件發出一絲一毫的偏移。每一次放縱本能地靠近殷毋,最後卻殘忍地剝離。仿佛他們止步于此,再向前就是另雙方萬劫不複的深淵。
是折磨,也是希冀。
殷毋心下緊了緊,思緒拐了個彎,小心翼翼說:“我們到底……”算什麼關系呢?
隊友?朋友?還是……
星艦忽然發出低沉的警報,緩慢閃爍的鳴笛猶如巨人苟延殘喘的呼吸,一下一下,光影将景末優越的臉切割成兩半,半張隐沒在黑暗裡,看不清神情。
“又怎麼了?”
“星艦燃料不足,不足以支撐返航。”那個負責啟動的科學家凝重地操作,十指在控制鍵上翻飛,嘀咕:“我記得起飛前燃料加滿的呀,消耗不應該這麼快。”
現下指責也沒用,景末靜靜地看着一群毫無緊張感的科學家們,他們的臉上甚至浮起隐秘的笑意,瞳孔裡赤.裸裸地寫着留在盡噩繼續科研。隻有忙的腳不點地的白允擦着額角細汗,向景末投來擔憂的目光。
“這下怎麼辦?”李行把問題抛給了景末,還沒聽景末的想法就自顧自替他解決了,“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不如好好利用剩餘能源徹底研究清楚頻率波,長官,怎麼樣?後續讓軍部再派人過來。”
捏了捏山根,“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