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朝下,刀尖直指地面,被景末狠狠擲下!
沒有金屬與硬石的刺耳碰撞,匕首沒入隻有悶響,隻留了一個柄在外。短暫的停滞過後,匕首紮的地方如被搗破的泉眼一般噴發沖天的銀泉,要不是景末反應極快地抽出匕首,恐怕會直接被高壓的水柱沖上穹頂。
在殷毋驚愕的神态中,景末耳邊傳來遠古的沉重怒吼。
大廳無征兆地劇烈晃動,現出平靜虛僞表象下的原型。
噴泉迸發地更高昂激烈,難言的腥味彌漫,金色波狀光線潰散,奔逃。
好像在懼怕着什麼東西。
塑像解體。
一隻一隻假意沉眠的六節紫目不再僞裝,暗紫色的複眼瑰麗深邃,它們持着六輪彎月,展開遮天蔽日的翅,收割異種。
強迫異種朝拜。
腳下的堅硬不知何時轉換為柔韌的肉質,一層削薄的保護殼蠕動着要甩開其上四個人,怒吼有時遙遠地猶如在這顆星球外,有時近的……好像就在腳下的肉皮裡。
莫名的直覺使四人默契地同時躍起,垂直的岩壁釘入四條鍊索,收緊。
沒了四人踩住的矯情肉條舒展肥碩的身軀,原來這東西占據了全部地面,将台階圍了完整一圈。
拖動的聲音讓人心悸,口器“坷拉坷拉——”響的六節紫目忽然轉了個方向,無視挂在壁上的四人,窸窸窣窣收攏翅膀,前肢拖着身軀,姿勢怪異地爬向圓形祭台。
大家都不瞎也不傻,那龐大的東西隻能是六節紫目次蟲母,銀色液體赫然是它皮膚與血管相連處的分泌物,流淌着滋養了僞裝的蟲群。
此刻它艱難地挪動自己,不要孩子們的協助,爬上了三分之二的台階。
越向上,它越虔誠,高等級的蟲子也将頭顱垂地越來越低。
蟲母離最後一級台階越來越近……
一片詭異又井然有序的朝拜中,嘶啞的尖笑驟起,“哈哈哈哈哈我等到了!”
四人心下一驚,蟲母蟲子們被激怒,高高的最後一級台階上,衣不蔽體不知道埋伏了多久的李行撐着站起來,雙手捧着一個容器,舉過頭頂。
他雙目赤紅,嘴唇烏黑,小半張臉都被撕掉,垂着翻卷的皮膚,幹涸的血迹從臉頰延伸到腳踝,狼狽又癫狂的他絲毫不懼成千上萬憤怒嗜血的六節紫目,高高在上地踏上尊貴蟲母的頭頂。
出乎意料的是,蟲母安靜了下來。它沒被安撫,也沒用被馴服,顫抖的圓潤身軀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出于忌憚,出于什麼無形東西的頂級壓制。
淩辱挑釁一樣從頭至尾踩過蟲母,李行跛着腿跳下台階,比李行大了幾倍的蟲子目送主宰般沉默地給他出一條狹窄小道。
“喂,你究竟要做什麼?”
景末隔着很遠,湊熱鬧一樣好奇追問,倒是緩解了不少的緊張氛圍,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否傳到李行那邊。
結果李行真聽清楚了,他的半張臉想勾起一個笑卻扯的皮肉生疼,索性放棄。李行沒回應景末的單獨發問,看着挂在高牆躲開蟲母的帝軍院學生,高傲的小老頭語氣難掩得意:“秦吟雪讓你們來救我的?我就說,她怎麼敢真的丢下我。”
其實沒有,你老婆怕你沒死讓我們補刀順便拿走你藏起來的數據。吸吸鼻子,四個人都沒吭聲。
李行狂妄地大笑一會,看四人之間尴尬的氣氛也收住話頭,說話帶着一絲不确定:“她沒讓你們來救我?”
“呃讓……讓呢。”聞焰沒撒過謊,潛意識告訴他現在順着李行講比較好。
可惜聞焰後知後覺的回答沒能讓李行滿意,他負氣一揮手,不可置信:“她真要殺我?真想讓我死?”
以前景末隻覺得李行是個古闆怪老頭,沒想到他也有這麼鮮活生動、表情豐富的一面,隻是這股人味來的不合時宜,不然景末肯定要逗弄笑話他幾句。
李行抱着那個容器,仰望着高牆上面面相觑的人,沒好氣地說:“都下來,挂上面我得仰着頭和你們說話。”
現在李行手裡有壓制六節紫目的東西,屠龍和詭噬者權衡之後還是選擇聽他話,紛紛松開鍊索跳下地面。
沒了次蟲母的盤踞,地面得以露出真容,不過沒什麼亮眼的地方,隻有灰不溜秋被蓋住蒙塵了許多年的石階和被壓扁的粉花,沒了金光濾鏡後,千篇一律地讓人視覺疲勞。
“走近點,我不至于對小輩動手。”李行啧了一聲,滿是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