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纾崩潰地哭着,悔恨不已,“是我的錯,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師父……”
當時就該聽從師父和長老們的安排,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跟上去?
很少見到她哭,暮疏月有些手腳無措,坐到床邊,右手輕輕撫上她後背,“不是你的錯,是魔族,是岐蒼殺了隐霞真人……”
語氣雖然生硬,但莫名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輕拍後背試圖緩解她激烈的情緒,但淩纾隻停頓了半秒便一頭紮到她懷裡放聲大哭,“不、就是我,我不該跟上去的,是我拖累了師父……”
七歲進入上嶽,拜在掌門隐霞真人門下,勤修苦煉數載,十四歲那一年成為上嶽修為最高實力最強的弟子,劍下斬殺的妖魔不計其數,可她還是不夠強大,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是她太弱,否則師父不會死,妖魔不會如此猖獗。
向來不擅長安慰人這種事,暮疏月隻好默默輕撫後背,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痛哭流涕。
于是肩處的衣裳逐漸被浸濕。
良久,哭聲才漸漸變小,懷裡的人慢慢鎮靜下來,低聲啜泣。
先前哭得太兇以至于現在心情平複下來後呼吸仍有些跟不上氣,淩纾擡手擦了擦眼淚,“我、我剛才情緒太激動了。”
哭成這樣好丢臉……算了,反正是在她面前又不是别人。
發洩出來是件好事,暮疏月瞥了眼左肩濕成一片的衣裳,“餓不餓?廚房熱着飯菜,我去端來。”
眼角還挂着淚,淩纾垂着頭小聲地嗯了一聲,“餓。”
片刻,熱菜熱飯端上桌,一湯兩葷一素,菜式簡單但色香味俱全。
填飽肚子後,暮疏月為她運功療傷。
兩人面對面坐着,一靜下來,同門被殺、師父慘死的畫面就再度浮現在眼前。
魔族、歧蒼……她一定會為師父報仇,為上嶽、為死去的師兄妹們報仇,一定。
腦海中恨意揮之不去,靈氣在體内亂竄,感知到有走火入魔的趨勢,淩纾強迫自己不再回想,抛去雜念凝神運氣。
運完功已過了兩個時辰,屋外也由白天轉至黑夜。
暮疏月從院子裡搬了盆開得正燦爛的花放在淩纾床邊,葉嫩花初,朵朵盛開的紫粉色宛若翩飛蝴蝶。
“這段時間就待在這兒,内傷養好了再回去。”
“哦。”那少說得要一個月,淩纾閃了閃眸,應答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明日想吃什麼,我去鎮上買,酥魚?荷葉雞?”
“不要,還想吃你做的……”
澆花的動作停頓,暮疏月回頭看了眼床上把被褥蓋過腦袋的人,回道,“好。”
深夜。
一個身影偷偷摸摸地溜出木屋走向院子右側的馬栅,一邊安撫着馬兒不要出聲,一邊輕手輕腳地解下綁在木樁上的繩子。
“乖、奔雲乖啊,千萬别出聲。”
黑影正是淩纾,解開了繩,心裡正高興沒把屋裡的人驚動,卻轉頭就對上一張臉,淩纾吓一跳,“你你——”
可惡,明明動作已經很輕,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暮疏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去哪?”
驚吓轉為尴尬,淩纾沒敢正對她的眼神,回答時聲音也底氣不足,“我……我出來賞賞月,你看,今天月亮好圓哈哈。”
暮疏月冷哼一聲,直接戳穿她道,“你要回上嶽。”
說謊也不編個好一點的借口,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以為瞞得過她嗎。
餘光瞥着她的臉色,淩纾小聲地為自己辯解,“是……我傷勢不重嘛,你給我運完功後我感覺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暮疏月冷下語氣,“傷勢不重?那你帶奔雲做什麼,禦劍飛回去豈不更快。”
新傷疊舊傷,内髒心脈損傷七成,右腿魔氣侵蝕入骨,要是救治得再晚些就成瘸子了。
“好嘛好嘛。”淩纾隻好坦白,“我擔心長老還有師弟師妹們,想盡快回上嶽,到時候路上遇到妖魔我避開就是。”
“上嶽情況不明,若是已被魔族占據,你貿然回去,就是送死。”
何況被岐蒼懸賞,妖魔在上嶽附近蹲守她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我知道,可我必須回去。”
師父送她離開前囑咐的那件事,她一定要去做。
“纾兒,記住為師接下來說的話……”
“為師已難逃一死,纾兒你一定要活下去,走!走——”
一想起那些畫面,鼻子就忍不住酸澀,淩纾擡手抹掉眼角的濕潤,“暮疏月,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請你喝酒。”
牽馬要走,領子被人拽住,淩纾扯着嗓子大聲抗議,“暮疏月你不要攔我,我真的要回去,你說什麼都沒用的。”
“睡覺,明天早上我陪你回去。”
一句話,讓淩纾停止掙紮,“暮疏月你、你剛才說什麼?你是說要陪我回上嶽對吧?别騙我啊,這要是緩兵之計明天我就光明正大離開無阙谷!你攔不住我的。”
“再廢話自己回去。”
“好好好,我閉嘴、閉嘴。”
淩纾進屋老老實實地躺回床榻,暮疏月關好門窗,把新點燃的安神香放在她床邊。
屋内油燈熄滅,木屋又恢複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