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本該喜慶的日子虞城卻仍是一片慘淡。
薛念湘出殡這天,天色陰沉,紙錢被風胡亂刮卷,白花花地散落在地,長長的送葬隊伍緩重前行,幾條街道路兩旁站滿了默哀的人,百姓們身着素服,面容悲戚。
哭聲和哀樂交織,回蕩在冷冷的風霜中。
“嗚嗚嗚嗚娘親,不要薛姐姐死……”
“薛将軍走好——”
“嗚嗚嗚嗚将軍一路走好……”
“掌使大人……嗚嗚嗚嗚嗚嗚……”
送葬隊伍在百姓們的哀嚎聲出了城,褚纖雲抱着木匣眼神空洞地走在隊伍前方,跟在薛硯風身後,木匣裡裝着屬于薛念湘的掌使令以及她平日最喜歡用的幾根發帶和簪子。
天空飄起細碎的雪花,刮過臉頰的風愈發冷冽,隊伍抵達目的地後,葬禮儀式快開始了。
哀樂、悼詞、法事……一波接一波的人從眼前晃過,耳邊嘈雜聲不曾中斷,無數張嘴開開合合,卻聽不清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纖雲、纖雲?”
身旁的楚無袂喊她名字第五遍時,她才愣愣回過神來。
“無袂師姐……怎麼了……”
褚纖雲雙眼憔悴又疲憊,楚無袂擔憂地看着她,“纖雲,你面色不太好,要不找個地方坐坐?”
褚纖雲沒說話,垂下眸輕輕搖頭。
“你是……褚纖雲?”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
兩人的視線看向幾步外朝她們走來的女子,來人二十五六的面容,芳華正茂的年紀,衣着素白寡淡,頭上沒戴任何花花綠綠的珠寶玉钗,隻用了根木簪挽着發絲。
盡管如此,也蓋不住那雙沉靜眼眸中的銳氣。
“您是……”
薛念湘的死訊傳遍各州各城,不少人趕來虞城參加她的葬禮,所以有很多生面孔,但眼前這位,她們都不認識。
“這位是我堂姐,上官錦闌。”
薛硯風走來,向二人介紹道,“堂姐,這位是靈霄閣弟子楚無袂楚姑娘,這位是念湘生前最好的朋友褚纖雲。”
韶州上官家,城主薛令儀的夫家。
上官錦闌,現今的上官家家主。
“上一次來虞城的時候還是六七年前,那時念湘就跟我提過你,講了很多你們之間的趣事……”
面對她們,上官錦闌絲毫沒端着家主的架子,話語裡隻是對薛念湘的懷念,沒待多久,她和薛硯風就去見城主了。
“纖雲……你怎麼樣?”
那人前腳剛走,後腳墨北寒就出現,他沉着臉,眼中的情緒略微不同尋常,似乎是在緊張。
褚纖雲臉色麻木,沒察覺到眼前人異樣之處,隻是機械地搖頭,“……我想最後再看看阿湘……”
“好。”
在薛念湘的墓前站了好幾刻鐘,雪勢逐漸變大,墨北寒擔心她悲傷過度昏過去,就帶她先回城了。
無眠雪夜,淚雨多愁。舊時人故淚斷腸,一去三月燕歸來,但盼春至,月上花間福順安康。
冬末,大雪融盡後不久,谷窈帶兵奪回了蟠水。
年關那場戰役,胤燭在陣法中撿了條命返回邙城,被其部下幾隻心懷叵測的妖魔聯手謀害。
邙城魔族為争奪城主之位,競相角逐,無暇顧及治理新占據的地盤,因此才得以迅速且順利地奪回蟠水城。
奪回蟠水後,楚無袂等各宗各派弟子也都回歸宗門調養休整。
過往的沉重與悲痛淡去,就像天亮時凝雲濃霧總會消散,虞城重新迎來生機和喜悅。
初春天氣晴朗,春風和煦,綠枝嫩芽新長。
阿盛拿着掃把清掃屋子裡裡外外,褚纖雲坐在梳妝台前,手裡舉着簪子思索比劃,“這根钗子……這根好像……也不太搭……”
“小姐最近為什麼都穿紫色?紫色襯得您老氣,以前那些粉的、藍的、鵝黃色的多好看呐。”
阿盛路過窗邊,探進半個腦袋對屋内的人大聲喊道,“戴的那些簪子耳飾什麼的也都變成黑的紫的,不如以前的款式好看。”
“北寒不喜歡花花綠綠的顔色,再說我覺得這樣打扮也還好呀,就當換種風格。”褚纖雲沒被打擾興緻,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窗戶邊高興地對他說道,“阿盛你聽過‘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沒?”
“不懂。”
阿盛單手叉着腰,另一隻胳膊杵着掃把杆。
褚纖雲雙手捧着臉,笑着解釋道,“大概意思就是說,女子會為喜歡的人梳妝打扮,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哦,還是不懂。”
“哎呀,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姑娘自然而然就懂了。”
她擺擺手,步伐輕快地走回梳妝台,阿盛回頭看了眼她的背影,晃動掃把胡亂地掃了兩下地,内心滿是幽怨但又無奈。
他才不是不懂……
“小姐,那我們還要在墨府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