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光活了兩輩子,雖然加起來不到三十年,但是記事開始發燒的次數屈指可數,原本因為經常下棋忘記了吃飯導緻定期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發現了點慢性胃炎的症狀,也被他後來的同居室友兼進藤光的私人家庭大廚塔矢亮給養好了。
沒想到時光溯回沒多長時間,發燒就纏上了他,加上年齡的變小,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懷,進藤光覺得自己現在不僅身體脆弱了,心靈也變脆弱了。
他本來就晚熟,要不是經曆了失去佐為和爺爺的事情,可能二十多歲還會像個幼稚的孩子一樣吧。但現在住在自己原本就小小的身體裡,進藤光難得又找回了小時候的感覺,真正地開始撒潑打滾了起來。
“媽媽,我最親愛的媽媽,我真的想吃嘛~”
真是年紀大了臉皮也厚了,進藤光一邊對美津子撒嬌一遍暗暗吐槽着自己,可是由成年人說出來可能稍顯油膩的語氣由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說出來正好,甚至還很有殺傷力。
美津子不自覺淪陷在自家兒子可愛的大眼睛中,直接滿足了他這幾天的n個要求。
“小光小光,我走了以後你變成這樣了麼?”藤原佐為用折扇掩着嘴驚訝不已,“小光現在好可愛呀!”
“才沒有啦!”想象了一下自己一米八的大個在那裡求美津子給自己買東西和做好吃的的畫面,進藤光打了一個冷戰,“不要有這種可怕的想象啊佐為!”
他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下來,“其實呢,我一直不是個很讓家裡人省心的孩子,從小就很調皮,闖過很多禍的,可媽媽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從來沒有很嚴厲地說過我,我也不愛聽她說教,所以一直都是爸爸和爺爺說我,我還總是頂嘴。”進藤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學習成績也不好,喜歡踢足球還打破過幾次教師的窗戶,被叫家長過去搭道歉和賠錢,可是我都沒有好好地和媽媽道過歉呢。”
“小光……”
“所以啊,這次總算有機會做個乖孩子了。可是後來大了一些才發現,有的時候小時候的一些不好意思。小時候自己覺得很丢臉的一些事情,在父母眼裡反而是很可愛的表現呢。以前我從來沒有撒過嬌,現在想想,偶爾和爸爸媽媽撒撒嬌,他們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佐為有些欣慰地看着面前這個和他說着真心話的男孩,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後男孩到底經曆過什麼。當初走的時候,他有不舍,但更多的是釋然。他理解了神的意思,他完成了神安排的任務,所以哪怕對這個世間有再多的留戀,他也釋懷地走了。可是又一次被喚醒在這個世間的時候,他茫然了。
是小光出了什麼事情麼,還是他做得哪裡不夠好呢,所以需要他再重新走一遍過去的路。藤原佐為不明白,于是他隻能忍着心中的情緒,裝作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一樣又一次和他相認。可是還沒來得及多說幾次話,在醫院的進藤光突然有了心衰的症狀,佐為徹底慌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上次男孩隻是在醫院睡了一晚上就完全好了,也很快接受了自己,可是這次為什麼不一樣了。
神啊,如果你還在的話,如果你可以聽到我的聲音的話,請憐憫你面前的這個孩子吧。他原本是那麼健康的孩子,隻是因為遇到了我,現在這個世界要失去他了。
這個世界不能失去進藤光,日本未來的圍棋界不能失去進騰光,佐為哭泣着祈禱着,我不能失去進藤光。
冰冷的儀器到底發出了刺耳的聲音,佐為的心也跟着涼了下來,他到底是為什麼再次被召喚到這個世上的,隻是為了讓他親眼看着小光離去麼,為了懲罰他當初和小光的不告而别麼?
小光,當你找不到我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麼?
神啊,我已經體會到這種痛苦了,如果你隻是想懲罰我,請不要牽連這個孩子,我願付出所有,隻要讓他回來。
他近乎木然地繼續祈禱着,看着還在被搶救但已經沒有生機了的男孩,他想,求求你了,睜開眼睛再看我一眼吧,不然我此生都無法得到救贖了。
“恢複心跳了!”男孩的心率有了微弱的波動,接着一點點一點點,慢慢重新強壯了起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佐為的錯覺。
男孩好像聽到了佐為的聲音,眼皮微微抽動了一下,之後緩慢地睜開了一條縫隙。他看向了藤原佐為,帶着點迷茫,帶着點懷念,帶着點釋然,之後又緩緩阖上。
藤原佐為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淚流滿面了,淚水汨汩地從他臉上滑落,男孩在他的心裡好像變得前所未有的神聖,他真的被他救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