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哥在得知事情經過後,笑得直咳嗽。
賀小弟氣鼓鼓的,他拍拍小弟的屁股:“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有什麼好生氣的。去,把哥的包拿過來。”
賀小弟屁颠屁颠就過去了,過了會兒,兩隻小手艱難地拖着隻巨大的藍布包回來。
賀大哥從包裡掏出鐵飯盒,打開盒蓋,拎出塊肉,塞到賀小弟嘴裡。
“吃去吧,還有面包呢。”
賀小弟一邊嚼着肉,一邊抽空說:“不吃面包!”
賀明珠奇道:“哪來的面包?”
賀大哥拿出塊油紙包的面包,遞給賀明珠:“下井發的加餐,和之前的面包一樣,你吃不吃?”
賀明珠接過面包,就着燈泡昏暗的光線端詳。
礦上發的面包和後世香甜柔軟的小面包完全不一樣,硬邦邦的,還散發着酸味。
她試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噫,好難吃!
比她減肥時買的全麥面包還難吃!
那個全麥面包長得跟磚頭似的,吃起來像在嚼鋸末,脖子被噎得能伸出二裡地。
賀明珠每吃一口都在反思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吃這玩意的地步。
賀大哥看她吃的一臉痛苦,問道:“你之前不是不愛吃面包嗎?怎麼今天想起要吃?”
賀明珠心想,我不是重生回來忘了嗎?
礦上以前來過蘇聯專家支援建設,專家愛吃家鄉大列巴,食堂學會後就每天做好送到井下。
後來專家撤了,但下井加餐吃蘇式大面包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這玩意說起來是外國貨,而且還是糧食做的,因此不少礦工不舍得自己吃,帶回來給家裡人。
賀明珠捏着被她咬了一口的面包,意思半天咬不下去第二口。
賀大哥一臉好笑,索性從她手中拿走面包,自己三口兩口吃完。
“今天還難受嗎?大夫說了,你要是再發燒的話,就得去衛生院輸液了。”
賀明珠忽然想起,上輩子她沒有遇到債主上門逼債的事,可能不是因為對方沒來,而是因為她當時燒迷糊了,壓根沒聽到有人敲門。
而這一次,她重生後太過亢奮,全身血液沸騰,硬生生把發燒壓下去,這才要債的人來了次正面對決。
想到這,賀明珠把有人上門要錢,還讓她拿工作抵債的事和賀大哥說了。
賀大哥聽了有些急,張開嘴沒說話呢,氣喘連續咳嗽。
賀明珠要給他拍背,他擺擺手不用,緩過氣後問她:“來的那個人你認識嗎?”
賀明珠說:“我不認識,他說是咱爸的同事,咱們家欠了他二百塊。”
“二百?”
賀大哥正回憶是哪個債主時,一扭頭看到自家小妹正眼巴巴看着他。
他心一軟,就說:“欠債的事兒你别管,有哥呢,你好好上學就行。”
賀明珠卻說:“哥,你至少得讓我知道家裡欠債是什麼情況,萬一下次再有人趁你不在家找我呢?”
賀大哥本想拒絕,但聽到最後一句話,他改了主意。
他拿出記賬本,帶着賀明珠盤賬。
“家裡之前欠了七千,今年我拿工資還了一千一,電視縫紉機什麼的抵了九百,現在還欠五千。”
賀大哥收起記賬本,說:“你知道這些就行了,再有個四五年,我就把債都還清了。”
他叮囑妹妹:“以後再有人來找你要工作,你讓他們都來找我。”
賀明珠沒想到大哥一年就還了這麼多的錢。
看他皮膚指縫洗不掉的黑色煤痕,磨得發白的棉襖,說話時習慣性清嗓子,咳嗽不斷。
上輩子大哥就是因為常年在井下挖煤,年紀輕輕就得了矽肺。
沒等到肺源,他四十出頭就去世了。
賀明珠說:“大哥,你别下井了,換個地面崗位吧。”
賀大哥說:“說什麼傻話,井下和地面工資差了快三倍,地面的那些人想下井還沒機會呢。”
賀明珠急道:“可是大哥……”
賀大哥說:“别可是了,我還想給家裡再買台電視呢。”
賀小弟捕捉到關鍵詞,歡呼道:“電視!我也要電視!”
賀明珠拿腳輕輕踢開小弟,心煩道:“你個小屁孩懂什麼,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賀小弟敢怒不敢言,哼了一聲,自己跑到院子裡玩去了。
賀大哥笑眯眯看她收拾賀小弟,站起身說:“好了,我去做飯。”
賀家房子是單位分的,一大一小的兩間平房,沒廚房,賀父就在院裡搭了個小屋充作廚房。
廚房小得轉不開身,賀大哥一個人就把地方占得滿滿當當。
賀明珠追着他勸,就扒在門口,苦口婆心勸他換個崗位。
賀大哥也不管她,自顧自地說:“今天食堂有紅燒肉,我打了一份回來,晚上正好和白菜土豆炖一起——你要吃幾個饅頭?”
賀明珠勸不動他,賭氣道:“不吃了!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
賀大哥說:“好,吃兩個!”
賀明珠氣得原地跳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