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韶習慣側躺着入睡,睡姿像一隻蜷着的大蝦,等她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晌午了。
胳膊被壓得發麻,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胛。
胡母在門外象征地敲了兩下門,見沒回應就一把推開門,朝她嚷道:“胡南韶,怎麼還不起來。一會兒你何叔叔可就跟他兒子來家裡頭了,你要這樣見人嗎?”
床上躺着的那人仍然沒有半點回應。
胡母:“行,也行,那你就這樣吧,就穿着睡衣出來吃飯昂。”
看了眼時間,胡南韶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我起我起我起,馬上就收拾好。”
胡南韶睡眼惺忪地進了衛生間。
等她出來時,屋裡頭都已經來了幾個親戚。客廳多了點年味,門窗上也貼了些剪紙畫,那盆天堂鳥盆栽上也挂滿了紅包殼和小挂件。
她從人縫裡擠過去,坐到了客廳的某一個角落。
剛坐下沒多久,瑤瑤就立馬朝她這邊跑過來,“姐,你醒了?我們什麼時候去買仙女棒啊。”
“晚點兒吧,吃過晚飯好不。”
瑤瑤亮出手裡的冊子,“那你先幫我看看這個題可以不?叔叔說我做完這一頁才能給我手機玩。”
“這個大題啊。”胡南韶說,“我研究一下。”
胡南韶把題冊接到手裡鑽研起來,雖說隻是初一某一單元的最後一道數學大題,但幾乎完全是課外拓展的知識内容,她一個大四的文科生也早已經把當年的數學公式忘得一幹二淨,此刻竟毫無頭緒。
旁邊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圍了過來,胡南韶頓時感覺壓力倍增。
小孩唱衰道,“南南姐,你是不是不會啊,不過也正常,你讀書那會兒數學不是最差的嗎。”
“誰說的?”
“阿姨說的。”
自個兒媽說的,胡南韶隻能認慫。
但胡南韶仍不死心,她腿上架了張稿紙,提起筆,垂着眼聚精會神地開始算題,隻是面前突然多了道陰影,頭頂上方傳來聲輕笑,胡南韶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蓦地擡頭。
何景銘問:“你倆幹嘛呢。”
瑤瑤說:“南南姐姐在教我做作業。”
“是嗎?可我看她也不太會啊。”何景銘視線落到胡南韶臉上。
可胡南韶顧不上搭理他,她起身朝着迎面走來的那人禮貌叫了聲,“何叔叔,早上好。”
“南韶啊。”區别于屋裡其他人濃重的口音,男人的普通話很是流利,他打趣道,“一段時間不見又變樣了。記得你上高中那會兒我就經常跟老胡說你們父女倆的上半張臉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太像了。”
胡南韶隻是淡淡的笑,兩邊父母寒暄的時候,她便去燒水沏茶。
等她再回客廳的時候,發現何景銘已經教瑤瑤做完那道題了。
胡南韶象征性地招呼道,“桌子上有茶、有飲料,要喝水的話自己倒。”
何景銘也不跟她客氣,靠在沙發上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找遙控準備換台,“行,我自己來,不勞煩您,不過我跟我爸來你家,你怎麼看起來還不太高興。怎麼,不歡迎啊?”
胡南韶:“我可沒有,我很樂意何叔叔來。”
“那敢情是不想見着我呗。”他側過頭看她,眼神微微沉,“不過你越不想見,我就是越要來。”
胡南韶盯着電視機的畫面,避免跟他視線相彙。
“你為什麼老盯着門口?”何景銘問。
“準備出去。”
“是想出去還是盼着誰進來啊。”
胡南韶避開了話題,“你到底要看哪個台,切來切去的光看廣告了。”
何景銘剜了她一眼,“實話跟你說免得你落一場空,我哥還沒回來,你不用苦苦盼着了。”
胡南韶說:“你想多了。”
“别裝了胡南韶,從小學開始到現在這麼多年了你沒必要在我面前這樣了不是麼,你就不能坦誠點?”
胡南韶伸出手,“遙控器給我,我想看剛才那個綜藝。”
何景銘重重摁了個返回鍵跳回剛才的電視台,綜藝裡嘉賓笑得前俯後仰,胡南韶也一副看得很認真的模樣,隻有他微弱地不能再微弱地歎了口氣。
*
今天的天色似乎比以往暗得更早,胡南韶買完東西,牽着瑤瑤朝自家單元樓的方向走去。
這個小區有些年頭了,自打她對這兒有印象開始,外牆好像一直都是斑駁褪色的,雖然後期有稍加維護,不過反倒更顯陳舊了。
胡南韶仰頭看了眼這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築樓,或許是因為在冬夜,所以這地方看起來也更加空曠蕭瑟,她突然生出一種别樣的感覺。
“姐姐。”
胡南韶回過神。
瑤瑤亮出手裡的煙火棒,“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放這個煙花棒啊?”
“吃完飯我們就下來找地方,可以不。”胡南韶商量的口吻。
“就現在嘛,吃飯的話都不知道得吃到什麼時候,剛才阿姨還說他們在等人齊,吃完飯肯定都要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