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到達樓層,門緩緩打開。門開了,裡面站着一個男人,他的衣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裡面的襯衫布滿褶皺,看起來松松垮垮的,臉上帶着幾分醉意,眼神有些渙散。
“景銘。”李紀昂喊他。
何景銘擡眉,“哎,哥。我回來喽。”
李紀昂:“你怎麼醉成這樣。”
“去外頭玩了玩嘛,就忍不住喝多了點。”何景銘轉頭看向旁邊的人時,心裡猛地一緊,眼神微微眯起,“我去,還真是醉了,竟然在這裡看到胡南韶了。”
李母上前試圖扶穩他,“你喝多了,你看你站都站不穩的,我扶你進去。”
何景銘腳步踉跄地往前走了兩步,“不對啊,真的是你胡南韶。你在這幹嘛呢?”
門大開着,他往客廳裡瞅了幾眼,點點頭,“喔,吃飯啊,你們吃飯怎麼不叫我呢?”
李母:“你這不是出去喝酒了嗎。”
“那你們也沒叫我啊。”何景銘輕輕一個擡手甩開了李紀昂母親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我沒那麼醉,走得動,謝謝姨媽扶我了。”
他不依不饒,目光在胡南韶和李紀昂之間來回掃了掃,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用手挨個指着,先是胡南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再是李紀昂,“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哥,你當初不是說得那麼好聽的麼?你說你根本就不喜歡……”
胡南韶大聲制止道,“何景銘!”
她突如其來的大音量讓其他幾個人都明顯愣住了,胡南韶緩了緩,低聲說,“你喝醉了就去躺着,我得回去了。”
“回去?那我送你。”何景銘突然上前猛地拽住胡南韶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李母慌張道:“你幹什麼!何景銘!别發酒瘋了,松手!”
李紀昂沒想到何景銘還會這麼來一下,他立馬揪住了他後脖頸的衣領口,用力一拽,把何景銘整個人拽得往後一個趔趄。
何景銘猝不及防,手剛松開,胡南韶就趁機掙脫,後退了幾步。
她揉了揉手臂,眼神複雜地看着兩人。
李紀昂直接把人往家裡頭拖過去,何景銘剛才已經折騰了一番,他本來就醉了,現在更覺得耗盡了所有力氣,想掙紮反抗都很無力了,隻能叫嚣着,“你幹嘛,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紀昂把他拖到房間裡,随手一撒,何景銘往地上重重地摔去。
李紀昂:“何景銘,今天是看在你爸的份上我才不對你動手的。”
何景銘大口喘着氣,咳了幾聲,說:“誰讓你給他面子了?你倒是收拾我啊。裝什麼好人啊,從小到大都這樣,不累麼?”
“那幾年你家裡人收留我,讓我有個地方住,我都記着的。不然你現在,門都踏不進來。”
“呵,那你不是很會把東西讓給我嗎,怎麼這次不願意了。”
李紀昂臉色冷得像冰,“既然已經讓了你這麼多東西了,你也應該要知足了。”
“更何況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東西。”
……
夜色如墨,城市的燈火在江面上灑下一片粼粼波光。
李紀昂握着方向盤,目光偶爾掃過後視鏡,瞥見胡南韶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側臉映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
李紀昂問她:“剛才有沒有被吓到?”
胡南韶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李紀昂目光重新投向車窗外。江邊的夜景很美,遠處的霓虹燈倒映在江水中,像一條流動的光帶,他放慢了車速。
“要不要下去走走?”他側過頭,看向胡南韶,“今晚的江景挺美的。”
胡南韶愣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
兩人下了車,夜風輕輕拂過,帶着江水的濕潤氣息。
李紀昂走在胡南韶身旁,步伐放得很慢,像是刻意在等她。江邊的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路人經過,擦肩而過後,他們的笑聲和談話聲又漸漸遠去。
“你當初怎麼會想到來這裡上大學的?”他問。
胡南韶遲疑了一下,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他吧,“也沒什麼特别的原因,就在小地方待夠了所以想到大城市看看,覺得這裡發展得很好。”
“那你是因為我,才學的這個專業。”
他用的肯定句,胡南韶也隻好承認,“是啊。所以我現在終于可以坦然地跟你說,每次想到這個我都覺得人生真的很神奇。我就這麼機緣巧合地走上了這條路。站在你的角度,你也可以想一想,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竟然有那麼一個人會因為你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行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屬于她的人生軌迹。”
“可是呢,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經注定好了的。注定好你會送我那條裙子,注定好我會因為那條裙子來學這個專業。所以我也意識到有些東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她低了點聲,“我也不會再強求。”
她說話的時候,李紀昂就這麼側頭看着她。在他的印象中,胡南韶從小就話不多,甚至有些拘謹。她以前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像是怕說錯話,做錯事。可如今的她,完全不一樣了。
讓他感到陌生,卻又莫名地覺得真實。
那她那時候為什麼要這麼小心翼翼?噢,可能是因為那會兒小時候的她還真的是确确實實地喜歡過他吧。
不過她的話也讓李紀昂展開了思考。這是他從未想過的角度,在他自顧自地生活的那幾年,幾千公裡外的一個小地方,有那麼一個女孩子竟然會因為他邁進了人生的另一條選項裡。
但是也很難說,誰才是真正引導着另一個人的人。因為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經曆一個命運的閉環,正被她所引導着展開了這次的聯想。
當然,李紀昂雖然心裡想了很多。但是他聽完,面上也隻是淡定地點點頭,說了句,“我也信命。”
遠處的小吃攤飄來陣陣香氣,混雜着烤串的焦香和糖炒栗子的甜膩。
李紀昂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小吃?”
胡南韶聞言,眼睛微微一亮,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好啊,吃個炒闆栗怎麼樣,聞着很香。”
李紀昂到小攤前買了兩份,全都遞給了胡南韶。
“你不吃嗎?”她疑惑道,“我吃一份就夠了。”
“我看這一份也不是很多,何況這東西應該也能放幾天。”
胡南韶低聲道:“謝謝哥哥。”
李紀昂一頓,“好久沒聽到你這麼喊我了,為什麼?”
“嗯?”
“為什麼。”
胡南韶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整懵了,有些結巴,“就……我想還是有禮貌,守規矩些比較好。”
李紀昂:“怎麼以前都不守,現在突然守規矩了?”
“這不現在長大了,懂事了嗎。”她說。
她跟他說話不再拘謹,狀态更加舒展了。李紀昂沉默了片刻,看向江對岸的高樓,江邊的風輕輕拂過,帶着水汽的涼意。
夜風撩起她的發絲。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有些不對勁,但是怎麼不對他又說不上來,他不确定自己現在能不能用‘怅然若失’這個詞來形容。
最後隻能逃避地問道:“冷不冷,冷的話回去了吧?”
胡南韶說:“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