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一陣馬蹄聲,昨夜剛下過雨,小路泥濘難行。
甯蕖扯着缰繩,綴在隊伍末尾慢慢跟着,心中盤算着要不要勸前頭那位大人停下來歇歇。
“沈大人,甯公公,約莫四五個時辰了,是否稍作歇息?”
旁邊那人停了馬,向前拱手作問,甯蕖心裡頓時一松。
成,這位出聲了,也就不用他糾結了。他緊跟着陪笑:“是啊沈大人,知道您心裡着急,可是咱家這沒出息的,跟不上您策馬的速度——”
最前面那人聽了這話,竟真止住了馬,回身朝他笑了笑:“那就停在這吧。”
饒是相處了幾天,猛一個照面,甯蕖仍覺得這位大人的長相驚豔。
尤其是一雙眼睛,看什麼都含情,微淺的瞳色在光下照得琥珀珠兒一般,唯有眼下烏青此時看來格外突兀。
也不能怪聖上惦記啊……甯蕖心裡暗歎,系好了自己的馬又上前去攙人,左打量右打量還是不肯相信這位沈厭卿沈大人今年已經三十多歲。
若說沒有氣質風度那是冒犯,可是這容貌的的确确水靈得像是二十出頭,倘若跟今年的舉子一同趕考,恐怕有被榜下捉婿的風險。
“甯公公辛苦。”
攙着的人溫聲朝他道謝,甯蕖的手顫了一下,笑的更不自然了些。
這趟來之前,他也多少打聽了這位沈大人的脾氣性子。雖然傳聞難免失真,但實在是把京城掉過個兒也來一句好話都沒聽過。
弄得他真以為自己來接的主兒是什麼青面獠牙手持鋼叉開口便能噴吐火焰的妖魔鬼怪,要不然也是恃寵而驕對下動辄打罵的大官人。
——為此,他出行前還留了個心眼兒,在包袱裡多揣了些治跌打損傷的膏貼藥酒。
沒想到這真主像個儒雅書生,待人又和善,這一路吃住條件也不曾挑剔過。甯蕖還得時常提醒自己是來伺候人家的,别因為氣質可親就忘了上下規矩。
另一人也自行把馬系好了,站到他們這邊的空地來啃起幹糧。
甯蕖擦着汗環視一圈,雖有塊頗為清秀的石頭可以坐着,可上面的苔藓不一定積了多少雨水,總不好讓沈大人坐一衣服濕;随行的行李裡倒是有折疊的小凳,可地上這樣泥濘,坐的低又要沾了衣擺。
沈厭卿适時出了聲:“不妨事,我站一會就好。”又朝他笑了笑。
甯蕖連聲稱罪說是委屈了大人,心下還不及放松,又見沈大人從袖中拿出一小筒,不由得又一陣肝顫:“這……”
但見沈厭卿直直注視着他,臉上的笑意略收了收:
“實在是麻煩公公了。雖然問了幾次,沈某還是放不下心,勞煩公公再作回想——陛下令公公到文州前,可曾說過什麼?關于這信中内容,公公當真一字不知?”
甯蕖見他臉上有了嚴肅的樣子,回話的語氣也不由得繃起來:
“确實沒有!咱家領這密信的時候,連陛下的面也沒見着,都是安公公轉告的,隻說要送到文州,送到您手上,您看完說什麼都聽着……”
“您說要回京,這我們也沒預料到啊!至于旁的,您要不問問楊小哥……?”
他口中的“楊小哥”停下啃幹糧的動作,剮了他一眼。
沈厭卿見這倆小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遞眼神玩,隻覺得好笑,又朝楊小哥一拱手。不待他說話,那人已經回複:“隻說讓我一路護送,并未得到其他的指令。”
“護送誰?隻甯公公,還是我和甯公公二人呢?”
“……隻送甯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