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隻是個影子,但是在京城的地界看見這文州的特産,難免還是讓人心有戚戚。
在數層怪石的掩映下,火光勾射交疊,凝成了那慈英仙人的清晰立像。
影子裡面漆黑,卻依稀能看出長袖如水披帛飄飛的婉約體态。
刹那間,沈厭卿見過的幾十幅慈英太子像從他腦中閃過,動作各異,卻都是萬年不變的恬靜笑意。
“這是——”
“是什麼?老師。”
姜孚依舊貼在他耳畔,語氣冷靜的很,令他心中異常的悸動慢慢平複下來。
沈厭卿深吸一口氣:
“是……第一幅慈英太子像。”
比當今文州皪山上那位活的鹿慈英,存世還要更久。
他不會記錯,鹿慈英帶他往正堂時特意向他展示過。
他不自覺地将燈籠換了手,回想着那幅畫上的動作模仿起來。
他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
“據說這一副是家慈親手所繪,不過我那時……總之無法确認就是了。”
鹿慈英向他展開畫卷時是這樣說的。
榮甯想留下什麼?她為什麼那樣畫?
——她也見過這道影子嗎?
或者說,這就是她留下的印記?
仙人的手應當是放在胸前的,掩在影子裡,指着一個方向。
是了,這确然隻有他才能知道,唯有他才去過文州又回來,唯有他能在京城複述出這個動作……
他看向那個方向。
北側,是一片毫無異常的石壁。
姜孚會意,也看向那裡,點了點頭。
“叫人來吧。”
……
哪怕已經苦幹了半日,沛蓮等人的興緻依然很高,鑿子錘子幾乎掄出風來。
火燒水澆,石壁漸漸變薄倒塌,未見裡面有什麼空洞或是機關。
但衆人并未因此洩氣,提起鏟子又向下探查,挖了四五尺的樣子,終于觸到一堅硬界面。
撥開浮土,可見一紅玉小環,似乎與下方相連。
沈厭卿走上前去,低身摸了摸那玉環。
是松動的。
他往周圍叩叩敲敲,探了半晌,起身讓開道:
“從這,到這裡。清理幹淨,就可以了。”
苦力們看了皇帝一眼,接着埋頭苦刨。
不多時,露出了整片的平整石闆,與周圍嵌得嚴絲合縫。
要撬開嗎?
挖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總覺得人手不甚夠用。
沈厭卿卻道:
“多謝你們,下去歇息吧。”
帝師轉向皇帝,一颔首:
“須向陛下再借一回二十二。”
……
粉衣粉面罩的暗衛被傳了回來,蹦蹦跳跳一副很是歡脫的樣子,揚着嗓音叫了一聲帝師金安。
沈厭卿招招手,叫她到自己身邊來,低頭問她:
“有沒有帶火油?”
二十二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瓶:
“有的帝師!有的!”
“燈芯草?”
二十二往懷裡一探:
“也有!”
“酒呢?”
二十二半蹲下身,摸摸小腿肚子。
“拆幾個火彈,差不多可得一二盅烈的。再多,恐怕就要向仁王殿下借了……”
沈厭卿點頭:
“夠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向地上那紅玉環:
“拉起來,挾兩根草到那孔洞的縫裡。然後将另兩樣兌起來,向裡面注,先一比一試着。”
“是!”
二十二把幾樣東西都掏出來,窸窸窣窣鼓搗了一陣,蹲到石闆旁邊。
她伸出小指,勾起紅玉小環,往上一拉,果然抽出了半寸長的金屬細棒,但再往上就一點兒也提不動了。
二十二抽出幾根燈芯草,插進去墊着,轉頭鼓搗起火彈和火油來。
酒是餾過的,相當的烈;火油顔色澄黃,更是嗆人。
安芰捧來兩隻軟墊,沈厭卿在她旁邊坐下,收着衣擺小心着沾到土,很認真地盯着。
甯蕖拿來一個小陶盅。
小姑娘道了聲謝,順着他的手把兩樣東西倒進去,拿根草攪勻了,才把小盅接過來,抵在孔洞邊上。
“要慢一點。”
沈厭卿叮囑道。
“曉得的——!”
二十二手上幅度小,聲音也跟着低下來。
那散發着嗆人氣味的混合液體順着草棍淌進紅玉環下的小孔,流的很慢,略顯粘稠。
孔洞下面似乎有着不小空間,半盅傾進去也不見滿出來。
沈厭卿伸出幾指,抵在地面上。
周圍太吵了,他聽不清,連提燈中火燭的噼啪聲都成了幹擾,隻能用這種方式。
地下傳來極輕極輕的震動……
是機括。
細流經軌道往下去,與金屬的側壁粘合又分開,留下液痕,是另一種聲音。
他閉眼想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