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厭卿笑道:
“我還奇怪他看起來比旁的同齡人活潑些,果然沒成家!”
“當年他要定婚,臣還替太後娘娘送過賀信。”
“這樣一雙好姻緣,怎麼黃了?”
見老師捧場,姜孚也放松下來,向後舒展了一下:
“他向來就是那個任性的性子。”
“就是真成家了,也未必改的掉呢。”
……
楊小侯爺楊駐景,與餘家四小姐餘霜相差四歲。
家世相近,父輩交好,誰看了都說是天賜好姻緣。
尤其是這場婚事因奉德十五年的亂戰而起,終結了那混亂的局面,成了個飒爽的定音符。
因此不少深受其害的官員,都對這樁姻緣緻以誠摯的祝福:
兩位小少爺小姑奶奶,還在摸魚打鳥的年紀,無知無覺中,就救了大家一命。
婚禮還沒有辦,外面送來的添妝已經占滿了餘家三個倉庫。
更何況,當年先帝可是在早朝上過問過這件事。
雖然沒有細究,可聖人金口玉言,更顯得這件事重要。
所以,誰也沒想過這樁婚事還能拆開。
……
崇禮二年,楊駐景十五,沈少傅前腳剛離開京城。
照理說,十五歲正是成家的時候,當年的約定也是這個歲數。
兩家都收拾收拾,緊鑼密鼓,準備大辦一場了。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
那一年天氣尤其暑熱,十分難捱。
餘家老夫人,餘桓的母親,上了歲數身體不好,竟因為場急病就這麼撒手去了。
别提婚不婚的事了,先治喪吧。
祖母去世,餘霜作為孫女兒若是還說婚事,那就是大大的不孝。
餘桓哭的也昏天黑地,抽不出精力辦别的事。
面對忠瑞侯府來的慰問,連句話都說不完整。
一時間光顧着忙着白事,轟轟烈烈辦了幾十天。
兩家小輩的事,就暫且這麼撂下了。
楊戎生緻以誠摯問候,并表示:
姑娘還小,這事不着急嘛。
于是餘霜結結實實戴了三年孝,麻衣蔬食,沒人見過她有一點兒喜色。
這一年,楊駐景十五,餘霜十一。
三年過去,守孝結束。
餘家心裡十分過不去,着急忙慌地要把餘霜嫁過去。
楊駐景卻在這三年裡鬥雞走狗,到處惹禍,掙了一京城的“好名聲”。
忠瑞侯楊戎生向來是個實誠人,特意拎着自家兒子和其功勞簿,往餘府去了一趟。
問:
親家,這混小子你還要嗎?
餘桓本就覺得是自己家耽誤了人家兒子的大好青春,此時此刻又怎麼會說出一個不字?
遂連連應道:
要的要的,現在開始挑吉日吧。
占出來的吉日還挺遠,放在崇禮六年的年底,此時還是年中,有的是時間準備。
兩家高高興興又扯開架勢,決定一定要辦得比三年前預備的還大。
奈何天又有不測風雲。
餘霜不肯脫下守孝的衣服。
她說,自己與祖母向來情分深重,孝期雖過去了,心裡的追思卻不能抑制,不适合結親。
這是大大的孝行啊。
換在男子身上,這種言行甚至可能被哪位路過的幾品大員聽見,然後在聖人面前一個舉孝廉就得了官,從此青雲直上。
畢竟本朝就是以孝治天下的嘛。
因此這句話一出,她爹餘桓也不能硬要她結束服孝。
不妨說,誰也不能強迫她。
一時僵持住了。
楊家尴尬笑着表示,姑娘有這樣的孝心是好事。
是餘家的福分,也是楊家的福氣。
——但還是拜托餘尚書大人再勸勸吧,真拜托了。
楊小侯爺都十八了,再不嫁出去都要把家拆了。
京裡都對此事議論不少,有大為稱贊餘霜的孝行的,也有懷疑餘家是巧立名目要悔婚的;
反正說到最後總要感慨一句:
唉,楊小侯爺倒黴呀。
雖然是門當戶對,可是卻沒一步是順心的。
事件的主人公之一楊駐景對此有所察覺,卻對那些揣測都嗤之以鼻。
他做了一件事:
把餘霜邀出來聊聊。
前朝榮甯掌權之後,連帶着世俗間對女子的挾制都少了很多。
因此餘霜雖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但在家仆陪伴下也可自由出行。
為顯光明正大,楊駐景找的地方是家閑靜茶樓;
不要雅間,不避人。
隻坐在牆角的位置,拿一扇半透明屏風掩着。
既能有些私下的空間,外頭人也都能看清楚二人動作,不會起閑話。
餘霜得了請帖,與家人說過,果然在五月初八這天赴約。
她到的比楊小侯爺還早,先點了茶果,有兩個丫鬟陪着。
好歹是見名義上的未婚妻,楊駐景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來。
他見到桌上已擺了東西,一愣,心裡慶幸早預付過錢。
要不然約人出來還讓人家付賬,簡直是丢楊家的臉。
他再一擡眼,見着了餘霜的正臉。
這姑娘果然打扮的十分素淨,白衣白裙,連挽發的簪子和發帶都是一派的純白。
眼睛很大,又很靈。
下巴很尖,臉頰消瘦,幾乎看不出脂粉的痕迹。
或是因為幾年來的守孝生活耗盡了心力,她看上去單薄得很,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