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這麼吓人?
但是,這話他斷然不敢問出口,自然,也沒人能解釋。
他記得,自己剛才隻是回複完了學生的信息,關了電腦準備去休息。對他來說,這隻是極其普通的一天——除了今天收到的那篇論文,實在有點過于業餘。
畢竟,他在J大當了幾年講師,也帶過畢業生,什麼稀奇古怪的論文也都見遍了,自認也算見多識廣,面對學生們時,總能心平氣和,應對自如,保持慈眉善目。
……但他倒是第一次見到,一個曆史系的學生,以野史為依據,把論文寫得像評書似的跌宕起伏、聲情并茂。
他寫,梁朝開國将軍、定北侯霍無咎領兵滅景,是有難言之隐的。個中原因,是他在南景做人質時,曾被南景某位以“靖”為封号、姓名已不可考的病弱王爺納為妾室,忍受了三載羞辱,故而在回到北梁時,興兵滅景,速度之快,也是因為懷恨在心。
也正因為如此,那位在正史上寥寥幾筆、因病早夭的靖王,也是非正常死亡的。
他不是病死的,是被定北侯斬首的。為報當年之仇,定北侯還将他的頭顱懸在臨安城牆上,硬是懸了整整三年。
江随舟當時覺得,這孩子,或許選錯了專業,應該去做編劇。
這對他們曆史專業來說,基本跟用還珠格格研究清史是一個性質了。
于是,江随舟毫不留情地将那篇論文批評了一番,最後給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改掉選題,重寫一篇。
那個學生也挺軸。
“您怎麼就知道野史是假的?您不能因為這個就說我的論文是胡編亂造的!您就算研究了再多史料,也沒親身經曆,親眼見過啊!”
收到這條回複,江随舟嗤笑了一聲。
我研究曆史,還要親身經曆?那我要是研究古生物,難道還進山去當猴子去?
他冷酷無情地一推眼鏡,回複道:“說得有道理,但是論文,重寫。”
回複完了這句話,他面帶笑容,揉了揉酸痛的肩頸,關掉了電腦。
而就在那一刹那,周圍猛地黑了下去。
……停電了?
但周圍卻一片漆黑,連夜晚通常會透出的微光都沒有。
江随舟愣了愣,想伸手去尋桌上的電源。
但是不等他伸出手,四下便驟然亮了起來。
是燈,卻是跳躍的、晃動的。
燈盞将他周圍照亮了。
他看到,暖黃色的燈火下,他坐在一間屋子裡。周遭的擺設盡是古制,用屏風、多寶閣等做了隔斷,别有洞天,高雅端肅。四下雖沒什麼亮色,看上去也古拙,但那些物件折射的光輝,卻自帶一股内斂莊嚴的華貴。
屋子極寬敞,四下站着不少侍女,打眼一看能有七八個,各個垂眼侍立,分毫不顯擁擠。
江随舟腦子有點懵。
……幻覺?
他垂下眼。
此時的他,竟穿了身明紅的廣袖長袍。那絲綢有種貴重的垂墜感,金絲繡作繁複雲紋,在燈下熠熠閃着暗光。
看這制式,景末梁初。
他手中的那本書,從右到左豎排印制,繁體宋字,看這油墨痕迹,還停留在雕版印刷的階段。
他手邊的矮桌,黃花梨的,桌上那隻茶盞,他在博物館看到過。
【景末王侯陵山茶紋甜白釉杯】
江随舟目光空了。
……我是誰,我在哪?古人墳裡挖出來的東西,怎麼會在我桌上?
也就在這時,那個冒失的侍女撞出了一聲細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可他目光剛掃過去,不等斟酌着說話,那約莫十來歲的小姑娘便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水灑了一地,還不停地磕頭。
反倒是江随舟被吓懵了。
他努力保持着冷靜,擡了擡手,示意她退下去。
就見那小姑娘感激涕零地抱着盆跑了,沒跑幾步,又險些被腳下的水滑倒,正撞上了迎面進來的男子。
“冒冒失失像什麼樣子!還不快出去!”那男子斥道。
太監的聲音。
江随舟擡眼看向他,就見這人一路小跑過來,面容清秀,臉上帶着笑。
笑容挺真誠,帶着三分讨好。
“主子。”他在江随舟面前熟練地行了個禮,到了他身側,弓着身回話。
“那位夫人的轎子已經到了,主子,可千萬莫要誤了吉時。”
江随舟靜靜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他不信,他還能忽然就穿越了。
并且,還将會在沒弄清自自己是誰的情況下,就要迎來一場……
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