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請吩咐!”他雙眼放光,頗像隻搖尾撒歡的狗。“您……您還是仍舊喊奴才大名孟潛山算了……”
江随舟:“……。”
好吧,是他多慮了。靖王殿下的這位貼身随從,好像腦子并不太靈光。
他轉開眼神,嗯了一聲,氣定神閑道:“她擡來靖王府多久了?”
孟潛山絲毫沒聽出他話裡的試探,隻當是王爺擔心耽誤了吉時,一股腦兒道:“王爺放心,霍夫人也是剛到。您這會兒趕去,時辰正好。”
江随舟見他沒反駁那句“靖王府”,便确定了。
自己的确成了那位在史書上着墨不多的短命鬼。
但是……
他皺了皺眉。
霍夫人?
這新進門的小妾,姓霍?
雖說他知道那野史不過無稽之談,但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學生論文上的内容。
被打斷雙腿,又被靖王娶進府中,再加之姓霍……
這新進門的小妾,怎麼跟曆史上的霍将軍這麼像?
不過,江随舟立馬将這念頭抹去了。
想什麼呢,那野史的情節,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一看就是編來嘩衆取寵的,必不可能為真。
——
江随舟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便閉上了嘴。倒是旁邊的孟潛山,喋喋不休同他說了一路。
江随舟漸漸看出,這腦子不大靈光的屬下,想必平日裡多受冷落。今天自己陰差陽錯地對他和顔悅色了一下,他就開始撒歡了。
傻點也好。
聽他一路絮叨,江随舟原本沉重的心情多少緩解了些,字裡行間,也将王府局勢摸了個大概。
來都來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心下歎道。
步辇行了大約一刻鐘,便停在了一處院落前。
院落門口懸着紅燈籠,燈光之下,一地爆竹碎屑。
透過院門,依稀可見一頂轎子停在主屋門口。大門前候了不少下人,見到江随舟來了,紛紛跪下行禮。
江随舟不大習慣這種衆人參拜的感覺,擡了擡手,讓他們都起了身。
便有個喜婆模樣的嬷嬷迎上來,笑着對江随舟道:“王爺大喜。夫人已經候在房中,隻等王爺去掀蓋頭了。”
江随舟應了一聲。
他知道景朝的風俗,納妾的儀式比娶妻簡單多了。一擡小轎從側門擡進府中,丈夫自去掀了蓋頭,喝杯合卺酒,就算完了。
他點了點頭,便徑自越過衆人,往正屋中走去。
他步伐平穩緩慢,行走時衣袂飄飛,瞧上去冷漠又鎮定,頗有上位者風範。
但隻有江随舟知道,自己這會兒心裡有多慌。
畢竟,他稀裡糊塗穿越到景朝來,成了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便罷了,此時還要到洞房中去,面對那個被靖王強娶回來的可憐姑娘。
那姑娘可憐,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麼想着,他看似平穩,實則步伐沉重地踏上階梯,推開了那扇大門。
門内,紅帳翻飛,喜燭搖曳。兩旁的侍女們喜笑顔開,紛紛行禮沖他道喜。
有人引着他步入了内間。
一片旖旎之中,他看到了端坐在堂中的那個人。
一身紅衣,層層疊疊的,頭上頂着一方繡着鳳凰的蓋頭。他坐在輪椅上,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像一柄折不斷的長/槍。
對,是槍。
這人身形高大,肩膀寬闊,一雙長腿在輪椅上幾乎放不下了,分明就是個男人啊!
一個男人,一個嫁給了靖王的,殘疾了的男人。
……自己娶的這位“霍夫人”,不會是霍無咎吧!
江随舟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落在那人放在膝頭的雙手上。
指骨分明,手背上經脈凸起,雖隻靜靜搭在膝上,卻像随時能扭斷人的脖頸一般,盡顯殺伐之氣。
江随舟不知為何,腦中回憶起了他那個學生論文裡的片段。
“……定北侯霍無咎被俘後,南景後主為了羞辱他,斷了他的經脈、廢了他的雙腿,又将他嫁給斷袖之名在外的靖王。他在靖王府忍辱負重三年,後想方設法逃回北梁,治愈雙腿。
此後,為報當年之仇,他滅景之後,将靖王頭顱親手斬下,在城門上懸了三年。
這也是為什麼,正史對靖王隻字不提,連名字都抹去了。”
江随舟的手有點抖。
如果是霍無咎……如果真是霍無咎。
那三年之後,被霍無咎斬首的,就不是那個靖王,而是他江随舟了。
他緊緊盯着眼前一襲嫁衣的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一點點痕迹,證明他不是個男人。
但是沒有。
江随舟腦子有些空。
“王爺……王爺!”
跟在後頭的孟潛山見他停在原地,冷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忙小聲提醒他。
江随舟側過頭。
就見孟潛山站在他身側,小心翼翼地小聲道:“該掀蓋頭了。”
對,掀蓋頭。
還沒看到臉,誰能确定那就是霍無咎?
江随舟走上前去,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一邊強作鎮定地伸出手,揭開了那張輕飄飄的蓋頭。
紅燭搖曳。
滿目旖旎的紅中,他對上了一雙濃黑的、陰鸷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