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直到吃完了飯,江随舟才冷淡地開口,跟孟潛山講話。
“是不是到霍夫人換藥的日子了?”他問道。
孟潛山連連點頭:“府醫今日晚些時辰便來,王爺放心。”
江随舟嗯了一聲,頓了頓,繼而道:“今日是幾号?”
孟潛山忙道:“回王爺,初八了。”
江随舟點頭。
“四日了。一會派人去顧夫人院子裡說一聲,本王今晚去那裡用膳。”
孟潛山傻眼了。
王爺!您這……這話怎麼能當着霍夫人的面說呢!
孟潛山一時間愣愣地盯着江随舟,直到沒得到回應的江随舟側目看他,才愣愣點頭道:“是……奴才一會兒就去辦……”
江随舟瞧了他一眼,皺了皺眉。
這小子什麼表情,當着霍無咎的面,就好像他是負心漢一般盯着他!
這萬一讓霍無咎看見了,想歪了可怎麼辦?
江随舟連忙偷偷看了霍無咎一眼。
就見霍無咎一門心思垂眼吃飯,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也是,自己自從把霍無咎娶進門,就一直跟他相安無事,半點出格的事都沒做過。想來霍無咎心裡也有數,知道自己跟他的關系,和跟顧長筠他們的關系不一樣。
……雖說他和顧長筠他們的關系也極清白就對了。
這麼想着,江随舟也算放下了心,瞧着時辰差不多,便起了身,徑自到禮部接着摸魚去了。
唯獨剩下個孟潛山,一臉愁容地看着霍無咎。
他總算知道,什麼叫皇上不急太監急了。
這男人,上半身與下半身果真是分來來算的。就像王爺,昨日還對自己那般深情誠懇地說,他對霍夫人何等深情,深情到連糟蹋他都不忍心,今天就當着霍夫人的面,要去旁的妾室房裡。
孟潛山發愁地看着神色冷漠,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的霍夫人。
多少勸勸夫人吧?雖說夫人如今也還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但總歸不好讓王爺在他心裡留下個花心的壞印象。
斟酌片刻之後,他出了房門,尋來了個侍女,讓她把王爺的命令遞到顧夫人房裡,自己又折回來,在霍無咎面前站定了。
“顧夫人進府早,主兒您也是知道。”他臉上堆着笑,小心翼翼地說。
這聲“主兒”已是孟潛山極給霍無咎面子的稱呼了。平日裡,都是後院裡那些伺候妾室的下人稱呼自家妾室的。他這種王爺身側的大公公,自然不會這般纡尊降貴。
霍無咎掀了掀眼皮,看了孟潛山一眼。
就見孟潛山面上堆着讨好的笑,勸慰道:“顧夫人性子嬌貴一些,幾日見不着王爺便要鬧騰。王爺不耐煩他這樣,就是怕他鬧,也不見得真多寵愛那位夫人。”
霍無咎皺了皺眉。
他對自己說這些幹什麼?靖王要去幹什麼,跟他有什麼關系?
這話說得,好像他是個争寵的後宅婦人似的。
就聽孟潛山絮絮叨叨地接着說:“況且,那位顧夫人也不是個講理的。雖說王爺日日将您護在院子裡,也不一定擋得住那位争風吃醋,來找您的不痛快,是吧?王爺在那兒過一夜,也全是為了您好……”
霍無咎聽他扯這些閑話,隻覺得聒噪,正要讓他閉嘴,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過夜”二字。
昨天夜裡他乍然看見的場景,又在他面前浮現了片刻。
他想起了那人盈潤纖細的腰腹,以及他羞怒之時泛起薄紅的耳朵,以及那日隔着門扇,他低聲地、輕緩地說他心悅自己已久時,清潤磁性的嗓音。
那樣一個男人,同男人一起過夜時,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他一愣。
……在想些什麼!
那番想法來得很突然,讓他回過神後才驚覺猝不及防,進而便難免有點煩。
他擡眼,冷冷看了孟潛山一眼。
隻一個眼神,吓得孟潛山喉頭一哽,立馬閉上了嘴。
他膽戰心驚地看着霍無咎。
霍無咎擡眼看着他,雖是自下而上的仰視,那陰鸷的眼神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跪倒在他面前。
霍無咎頓了頓。
……他同個腦子缺根弦的太監較什麼勁啊。
他收回了目光。
他如今雖是江随舟名義上的妾室,但對他而言,不過是換個地方坐牢罷了。他既不會在南景的天牢中被打斷脊梁,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地方被磋磨同化。
自然,他也不至于因着這樣的事,跟個太監兇神惡煞。
這麼想着,霍無咎擡眼,看向孟潛山。
“滾出去。”他說。
并不見半點和緩,反而更添了幾分兇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