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紛紛跟着他起身,行禮送他離開了。
一直到随從的下人們簇擁着江随舟出了院子院子,二人才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
顧長筠輕輕笑出了聲。
“被他發現了。”他說。
徐渡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早同你說過,不要捉弄他。”
顧長筠不以為意地一挑眉。
“隻是沒想到,他能這麼敏銳。”他說。“不過你看,他不是也沒有生氣?”
徐渡瞥他一眼。
“未見得。”他說。
顧長筠笑了幾聲。
“管他呢。”他說。“我隻是想看看,這位聰明心軟的新主子,接下來會做什麼。”
——
江随舟回到安隐堂,卻沒有回卧房,而是趁着天色尚早,到書房去了一趟。
原主在書房裡存下的,除了信件之外,還有許多其他可查的信息,但因着放得極度隐蔽,且數量很大,所以江随舟到現在也沒有将原主書房中的信息徹查一遍。
而今,他心裡有個猜測,想要試着從書房中所存的信息裡找出些什麼。
這一找,就是兩個時辰,一直到了即将三更天時。
他翻到了一本原主放在書桌深處的賬本。
那賬本原沒什麼特殊的,但江随舟發現,這賬上的支出數額很大,且每次出賬都是當月的十五日,而這些銀兩,竟是原主親自交到徐渡的手裡。
除此之外,賬上還有一筆開支,每月雖有輕微的浮動,但數額卻很小。
按說,這麼少的一筆錢,不至于原主拿來記賬。既然記錄在冊,那麼這些錢的用途,一定非常重要。
每月出賬的日期,也是十五号。
江随舟心下有了打算。
他思量了許久,直到孟潛山前來敲門,提醒他夜深了,明日還要去大朝會,他才将賬本妥當地收起來,回了自己的卧房。
此時夜已經深了下去,下人們大多早早歇下了,隻剩下了幾個輪值守夜的。
孟潛山替他推開了房門,江随舟方踏進去,就見霍無咎正坐在燈下看書。
他皺着眉,單手支在額側,有一下沒一下地點,似乎是對書上的内容不大理解,顯得有點煩躁。
聽見門口的響動,霍無咎擡眼,就見江随舟一邊脫披風,一邊往房中走。
他目光微不可聞地一頓,停在了江随舟身上。
……怎麼回來了?
江随舟将披風放在孟潛山的手裡,一轉頭,就見霍無咎坐在那兒,單手拿着書,像沒看見他似的。
江随舟心下竟有點莫名的放松。
他在禮部即便再當鹹魚,也要防備着各個同僚,時刻擺出一副靖王該有的模樣;待他回到府上,光那兩個目光如電的僚屬,就夠他應付的了。
反而這個霍無咎,成天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極少開口跟他說話,甚至連眼神也欠奉,反而讓他覺得放松。
這種氛圍之下,江随舟甚至隐約生出了幾分回到家中的輕快感。
這麼想着,江随舟有些自嘲地輕歎了口氣。
他是得過得多苦,才會覺得霍無咎面目可愛啊?
聽他歎氣,孟潛山隻當他是累了,連忙扶住他,引着他到後間洗漱去了。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風後,目光一直落在書冊上的霍無咎緩緩擡眼,看向他的背影。
……有些難辦。
原本今天上午,他聽孟潛山說什麼“他去顧夫人那兒都是為了您”,還覺得這太監有病,但如今看夜色這般深,靖王還要趕回來,霍無咎便也覺得不大對勁了。
這人一廂情願地心悅自己便罷了,如今竟連自己原本的妾室都不寵幸了,眼巴巴地要跑回來睡坐榻……
霍無咎皺眉,手指在輪椅上緩緩點了點。
莫非真是因為自己?
他向來不喜歡虧欠别人,無論物質上還是感情上。因此,他尤其讨厭他人一廂情願地給他些他不需要的東西,他也從來不會領情。
比如靖王這般。
霍無咎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眼,看回手裡的那本書。
這書是個景朝大儒寫的,滿篇仁義道德,講話也羅裡吧嗦。霍無咎原本看這書,心裡就夠煩的了,靖王又突然回來,怎麼說也該讓他心情更差才對。
但再看這書時,霍無咎的眉頭,卻莫名有些皺不起來了。
似乎這陳腐愚昧的大儒,也忽然變得沒那麼面目可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