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風躺在程諾的床上,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畫蛇添足地為自己閉眼睛的行為進行了注解:“我眼裡好像進沙子了。”
程諾嘴角還噙着笑,并不戳穿他,無視他的存在一般,去衣櫃裡拿了睡裙,朝着浴室的方向走,“我要洗澡睡覺了,拜拜吧。”
她徑直進了浴室裡,咔巴一聲落了鎖。
陳長風坐起來,坐在床邊,皺着眉頭看自己手上沾染的顔料,還有被蹭花了的畫作。
熊貓像是在神遊,都有幻影了。
他安靜地帶着畫框離開,輕輕帶上她的房門。
隔壁的隔壁,是李皓行的房間,他開着門,像個心事很多的小警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誰從他門口走都得被他攔下給盤問兩句。
他看見他大哥經過,大喊一聲陳長風的名字,等他轉過臉來了,李皓行看到他臉上那一大片“青綠”,尖叫一聲,“浪花姐出手這麼狠嗎?”
陳長風點點頭,腳步不停繼續往自己房間走:“可不是嘛,你以後可别惹她。”
回了自己屋,心跳還是怦怦的。他甚至覺得自己喝斷片了,像幻覺又像真有其事,浪花剛才的呼吸就拍打在他的唇上人中,溫溫熱熱的。
他都不敢鬥膽猜測,她對他是不是也有一絲絲的喜歡。
程諾要去外地跑通告,幾個城市連着跑,一跑就是一星期。
陳長風也要去外地開會,幾個城市輪着開,可惜時間地點跟程諾的行程對不上。
程諾收拾行李的時候,陳長風去她屋給她送了瓶眼藥水,是他大學熬夜看書趕報告的時候常用的一款,“少熬夜,大熊貓。”
程諾把眼藥水收入行李箱裡,感慨了句,“我覺得你上大學這幾年不在國内真是挺遺憾的,不然咱們還能搭伴到處旅遊走走。”
她的“咱們”不僅限于他倆人,其實前幾年她偶爾也會跟陳奕安一起出去玩,但都沒去過太遠。
她的話,讓陳長風也跟着遺憾起來。他們錯過的大概是最無憂無慮的幾年,比起現在更适合談情說愛。
陳長風覺得自己對程諾的心意一點點更明晰了,她不再是手機裡那個備注A字開頭的青梅,也不再是隔着網線隔着時差隔着大洋彼岸的摯友。
她現在是在他面前俏生生的、觸手可及的女人。
程諾還沒确認好自己的心意,隻是這樣子和他互怼嬉鬧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過去似的,讓人心裡最松軟的角落開出小花。
她在外面跑通告住酒店,吃住都不習慣,作息也不規律,跑到第五天的時候,嘴裡長了潰瘍,一說話就磨的疼。
陳長風給她打電話,她挂斷發消息問他什麼事。
陳長風沒什麼事,他隻是在鄰市開會,剛好有半天空閑,想要開去程諾那裡看看她。
他有時候也拿不準程諾的心思。
譬如他不打招呼就送驚喜的話,她可能會嫌他添亂,幹擾她工作安排。
可他如果提前問了,她又要說“真正想給的不會問”。
意思就是不管怎麼做,她總有罵他的理由,全看她當時心情如何。
于是陳長風決定也跟随自己當下的心情來,他想去看她,那就去看她,挨罵也樂意。
三個半小時的車程,他坐在後排看文件看得脖子酸疼,一隻手去按捏自己後頸,想要快點把手裡那份标書看完,就像是要把作業早點寫完就可以出去玩一樣——
雖然他上學的時候從來沒寫過作業。
對于他這悄咪咪的“突襲”,程諾當真是全不知情。
更讓她意外的是,梁雲昇竟然也來這邊參加活動,兩人還住的同一家酒店。
程諾給梁雲昇發消息,感歎“好巧!”
梁雲昇也覺得這緣分奇妙,問了她活動結束的時間,約她一起吃晚飯,他有一家珍藏的寶貝菜館。
自從上次陳長風說梁雲昇“克”她以後,雖然程諾覺得陳長風的話純屬瞎扯,心裡卻有點陰影了。
她不算事業型女強人,可也信這種玄學,要追他的那份熱情稍稍冷淡下來,打算徐徐圖之。
不過一起吃個飯什麼還是挺高興的!
梁雲昇活動結束得早,先回的酒店。
程諾工作結束以後坐車回酒店,給梁雲昇打電話讓他下樓,直接接了他去飯店。
他們約在酒店的一個偏僻側門見,夏季天長,即使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點了,天光依舊大亮。
所以陳長風想要看錯人都不能夠。
他坐在車裡,落下車窗,眼睜睜地看着程諾從商務車上跳下來,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跑向前方戴着口罩和鴨舌帽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背,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她沒有做任何僞裝和遮掩,口罩都沒一個,陳長風看得無比清楚。
然後那男的就跟程諾一起上了車,車子即刻出發了。
陳長風心裡發堵。
他隻憑身形,就認出來那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是梁雲昇了。
前幾天他找的事務所才給他一份詳盡的材料,他現在連梁雲昇在日本有套推開窗就能看見富士山的公寓在哪裡都知道,卻沒能查到梁雲昇感情上有什麼貓膩。
如果不是反偵察意識太牛逼的話,那梁雲昇大概還真是個私生活幹淨的男人。
幹淨的光棍老男人。
陳長風惡毒地問過:“體檢報告什麼的查了嗎?他是不是不行啊?”
事務所拿了錢卻沒替金主解決問題,也挺不好意思,但又不能編瞎話誤導他,主動附贈了售後服務,承諾如果後面再有什麼感情的料會第一個告知他。
現在,這個光棍老男人上了程諾的車,看起來是一起去吃飯了。
陳長風撥電話給程諾,幾聲之後,電話接通。
陳長風沒說話,程諾先說的,招呼也沒打,像是不耐煩似的,問:“幹嘛?”
陳長風:“沒事,吃飯沒?”
程諾:“還沒,才下班。”
陳長風:“晚飯吃什麼?”
程諾:“就随便吃吃啊,什麼事嗎?”
陳長風:“沒事,問問,你不是說潰瘍疼。”
程諾“嗯嗯”兩聲,身邊有人,不打算多聊,“我現在在外面,不說了。”
在她要挂電話之前,陳長風搶先又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酒店?”
程諾完全沒意識到他怎麼知道自己現在不在酒店,也記不得剛才敷衍的那幾句話說了什麼了,隻說“吃完飯就回”,把電話挂了。
她講電話的時候,梁雲昇在看自己手機回複信息,無意偷聽她的對話,但還是從聽筒漏出來的響聲裡聽到了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