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城的四點鐘,空曠而安靜。天還浸沒在一片深藍之中,道路兩旁的鋼鐵建築,沒有一盞燈亮着,很長的一段路,整條路上,隻有一輛紅色的越野車在疾馳。
“還好嗎?想吐的話後面有小垃圾桶。”盛槿書單手握着方向盤,反手想伸到後座去摸垃圾桶。
孟晚霁伸手制止,觸到她的小臂,又馬上放開:“不用,我好多了。”
她聲音依舊難掩虛弱。
盛槿書收回手,蹙了蹙眉,欲言又止,降了車窗,把油門踩得更平穩了些。
不到四點半,兩人抵達甯城市第一醫院。醫院燈火通明,與滿城的靜谧仿佛兩個世界。急診大廳裡人來人往,繳費窗口前,高高矮矮的人排成了一小條隊伍。孟晚霁跟随着盛槿書下車,剛要往急診大廳走去,就聽見急救車鳴着長笛,快速地從急救通道駛到門口。
後車門開啟,穿着白衣的醫護人員跳下,拉着一個躺在擔架上滿身是血辨不清五官的男人下車。
孟晚霁猝不及防,腳步頓了一下。
盛槿書擡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扶着她的肩說:“别看,走這邊。”
她的手上,有很淡很淡的香水味,順着鼻腔,鑽進孟晚霁的心裡。孟晚霁有一瞬間的戰栗,下一瞬間,心口仿佛連着腹部都一起痛起來了。
從跟着她來醫院就是不應該的。
她覺得罪過。
她不着痕迹地拉開了和盛槿書的距離,極力避免着和盛槿書再發生不必要的肢體接觸。盛槿書顧着在兵荒馬亂的大廳裡尋找導診台護士的身影,沒有發覺。
先測體溫和血壓,而後去急診室等醫生問診,接着去二樓抽血,拿檢驗單,盛槿書一直陪在她身邊,有條不紊。她似乎對這家醫院的構造很熟悉,一路都走得很精準。
下到一樓準備找護士輸液,一個男醫生和她們擦肩而過,忽然叫住了盛槿書:“盛小姐?”
盛槿書停下腳步,表情微變。
孟晚霁見他們似乎是熟識的模樣,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主動說:“今天太麻煩你了,剩下的,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盛槿書側頭看她,眼底有不悅一閃而過。“小孟老師,你這卸磨殺驢是不是太快了一點呀?”
孟晚霁:“……”
“去輸液室等我吧,我一會兒就過去。”她把輸液單遞給孟晚霁,囑咐得自然。
孟晚霁還想推辭,盛槿書已經轉身和男醫生走遠了。
孟晚霁捏着輸液單,蹙了蹙眉,隻好照做。
她說是一會兒,确實隻是一會兒。孟晚霁才剛剛紮好針在輸液椅上坐下,盛槿書就回來了。
她手肘挂着一小條薄被,邊走邊揉了揉鼻子,像是忍了一個小哈欠。
“冷嗎?遮一遮手臂可能會好一點。“她把薄被遞給孟晚霁,在她身邊的空椅上坐下。
不知道是輸液室裡空調開得太低還是高燒過後她身體太虛,孟晚霁确實有些冷。
“謝謝。”她沒推辭,頓了一下,問:“你哪裡拿的?”
盛槿書紅唇翕動,像是想回答,又馬上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坐着的人。她靠近了些孟晚霁,孟晚霁以為她要說什麼不方便被大家聽到的話,忘記了要和盛槿書保持距離,下意識地把臉也湊近了。
盛槿書壓低了聲音,吐息在孟晚霁的耳邊:“我……從我的百寶袋裡變出來的。”
孟晚霁:“……”
什麼鬼?她蹙眉橫盛槿書,有點惱又有點忍不住想笑。
“無聊。”她繃住表情,坐正身子,閉上眼不再理盛槿書。
盛槿書低低地哼笑了一聲。
“我……”她還想說什麼的樣子,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孟晚霁睜開眼用餘光确認,确實是盛槿書的手機。
大概是怕吵到輸液室裡安睡的病人,她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邊低聲回應邊往輸液室外走。在跨出輸液室大門的前一秒,孟晚霁隐約地聽見她說:“我不去了,有點事。”
不去哪裡?孟晚霁擡腕看表,剛剛五點鐘。這麼早怎麼會有人打電話。
她目光落在門口盛槿書的長卷發上,不經意地,視線掃到了門邊放置的雜志架。雜志架上,似乎有一本旅遊雜志,藍色的天空上,一架白色的飛機占滿了大半封面。
孟晚霁忽然反應了過來。
今天已經是國慶假期的第一天了。
之前在辦公室,她似乎是有聽到别的老師詢問盛槿書國慶假期的安排,當時盛槿書好像說國慶要和朋友出去玩,當天出發,機票定了最早班的。
那這現在……
孟晚霁不自在了起來。
盛槿書接完電話回來,什麼都沒提地坐回了她身邊,把剛剛沒正經解釋清的問題說清了:“被子是我在外面的自助售貨機買的。“
孟晚霁愣了愣,現在自助售貨機賣得東西這麼齊全了?
盛槿書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唇角弧度越翹越高,笑得孟晚霁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