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市的雨下了好些天,空氣裡浸透着水霧,潮濕粘膩。西裝革履的一行人從貴賓通道走出,接送的車早早等在了出口。
助理撐開傘走在安慕身邊,機場接待人員拉開車門。
陰雨連綿了數日,終于有了放晴的征兆。
司機帶着安慕回家,路上的建築熟悉又陌生。
喬珊早早的在家裡等候。年過四十的母親看上去仿佛二八年華的少女,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迹,依舊旖麗漂亮地像個妖精。
管家接過他的大衣,安慕叫了一聲,“媽媽。”
“寶寶。”喬珊走到他面前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可安慕長大了,也長高了。她伸出手,堪堪隻到他的額頭。喬珊釋懷的笑了一下,她摸了摸安慕冰冷的臉。
幾乎每次回來家裡都會做出不小的改動,安慕打量了一會兒室内,問到,“爸呢?”
喬珊道:“他今天有應酬,在外面吃。”
安慕下午兩點到的機場,到家已經過了飯點,喬珊道:“要不要給你燒幾個菜,填填肚子。”
“不用,我待會要出去一趟。”
胡同中,石闆路坑窪不平,兩旁的牆壁爬滿斑駁青苔,一家紋身店隐匿在胡同深處。
紋身店的招牌不大,一塊古樸的木質牌匾,上面用龍飛鳳舞的篆體刻着“随意刺青”,黑底金字,在陽光下泛着光。紋身店緊緊挨着邊上的超市,超市招牌醒目,紅底白字,在胡同裡格外惹眼。
老房子的隔音不太好,站在收銀台前,依稀可以聽見隔壁紋身店傳來的打鬧聲。
“沈哥,外面停了輛豪車。”
“估計來找人的。”
“萬一是來讨債的呢。”
“讨債?讨什麼債,不會是沈哥的情債吧。”那人說着大笑起來。
沈遂意佯裝生氣,踹了他一腳,“說什麼胡話呢。”
安慕撩開透明門簾走進室内,周身一暖,門簾擋風遮雨,阻隔了室外的冷空氣。立式空調的出風口閉合着,超市裡沒有開空調。
貨架擺列整齊,安慕走了幾圈,随意看了幾眼。眼睛掃過去,全是他沒見過的油鹽醬醋,生活用品。
他是一個沒什麼探索欲望的人,沈遂意卻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他們也聽見了隔壁的走動聲。沈遂意以為是客人來了,“小魚,你去邊上幫我看一下。”
進店的女孩看清店裡站着的人,呼吸一滞。
安慕看向她,“沈遂意在嗎?”
“啊——!”女孩雙眼冒光興奮地大叫,“沈老闆,有你的客人!”喊完,她一溜煙地跑出去了,急急忙忙的,差點撞到剛進門的沈遂意。
沈遂意無奈地笑了一聲,“這丫頭……”
沈遂意的超市開在巷子裡面,位置隐蔽,人流量不大,生意一向都不太好,除了居民區的老顧客,鮮少有人光顧。
“這個點,程悅他們也沒說要來啊……”
沈遂意撩開門簾,穿堂風搖響門楣上的玻璃鈴铛,貨架陰影裡打盹的虎斑貓忽然豎起耳朵。
收銀台前站着的男人鋒利奪目的俊美,退去了年少時柔和漂亮的輪廓,燕麥色羊絨大衣垂落着英式槍駁領,黑色高領毛衣裹着修長的頸項,冷白皮色在日光燈管下泛出釉色,襯得耳垂那枚鉑金素圈像落在雪地的指環。
燈光将他輪廓鍍得如同褪色電影海報裡走出的男主角,二十平米空間裡所有的蒙塵商品突然顯出文藝複興靜物畫的光暈。
看清人的一瞬間,沈遂意懷疑自己在做夢。
“安、安慕。”
記憶裡漂亮的王子變成了英俊的國王,他的存在一下子讓破舊的超市蓬荜生輝。
他們之間橫跨了九年的歲月,安慕不知道沈遂意的生活近況,沈遂意也隻能從零星的報道中得知他的消息。
國外媒體總愛大肆宣揚這位天才的消息,扒出他的競賽證書,誇贊他幼年展露出的非凡數學天賦。安慕大學期間和學長創業,先後打造出Could7和FastCoin這樣改變行業格局的創新企業。畢業後,他帶領的團隊颠覆汽車行業,以清潔能源為切入口,重塑人們對汽車行業的認知,引領全球新能源汽車的變革浪潮。
他所涉足的每一個領域,每一個節點都被媒體的鎂光燈緊緊追随。
聽說他不分晝夜地在實驗室工作,遇到難攻克的關卡,回到空蕩蕩的公寓又睡不着,幹脆買了個床墊扔在隔間,困了就在那裡睡覺。
研發人員見大老闆廢寝忘食的工作,底下一個個都是卷王。衆所周知,FC公司擁有業界最高的加班費。
超市面積不大,狹窄逼仄,貨架緊緊挨在一起,僅留出窄窄的通道,兩個人迎面而過都得側身。
沈遂意看着面前高不可攀的人,悄然捏緊了手裡的礦泉水瓶。
經過九年,他們的差距越發大了。
這裡的空調似乎壞了,零下的氣溫,他大衣下冷白的手隐隐泛青,沈遂意後悔沒有及時修一樓的空調了。安慕是個十分怕冷的人,無論學校還是家裡,都開着充裕的暖氣。沈遂意道:“上面有空調,要上去坐坐嗎?”
安慕道:“我渴了,家裡有水嗎?”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安慕的理由找的牽強,超市裡塞的滿滿當當的飲料櫃,想喝什麼沒有,偏偏要到沈遂意家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