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霖諾從工位上起身,突然毫無知覺的暈倒後。
他起初隻是覺得自己單純是身體弱,而且恰好碰到夏季,血糖血壓指标都會偏低,平日裡多注意注意即可。
至于為什麼這樣下判斷,皆因他還沒到醫院就自己醒過來了。
一番檢查過後,确實不嚴重,并不需要住院。
除了腦袋磕了個包還昭告他暈倒過的事實之外,這件事很快就被陸霖諾抛之腦後。
但等他終于反應過來,看清楚這次暈倒帶來的後果時,闫峯已經在短短兩周的時間内暴瘦了快三十斤。
闫峯生病了。
陸霖諾痛恨自己為什麼朝夕相伴的愛人瘦了那麼多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痛恨自己為什麼總是仗着對方的偏愛如此驕縱自我?
“寶寶,我真的沒事,不要哭了好不好?”
“老公,老公,我害怕。”
陸霖諾哭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他眼前驟然暴瘦的男人,隻能顫抖着不斷用手從上至下地撫摸丈量着對方的身體。
闫峯可是連他吃完飯腰腹間增加一兩厘米的變化都了如指掌,而他呢?
“寶寶,别怕,老公沒事,隻是最近食欲不好,過段時間體重就漲回來了。”
闫峯心疼的親吻着陸霖諾的眼淚,他懷裡的心肝寶貝越長大哭越的少了,也越發讓闫峯手足無措起來。
這一晚,是陸霖諾的人生中的第一次徹夜未眠。
他哭了一整晚上,而闫峯抱着他一邊哄着,一邊跟着一起流淚。
闫峯的眼淚,陸霖諾感知到過,觸摸到過,卻從來沒見過。
他一直覺得闫峯的眼淚已經全部都經由他的眼睛流出來了。
這也是頭一回,被盯着體檢的人成了闫峯。
陸霖諾懸着一顆心跑上跑下的跟着闫峯做檢查,等待結果的過程很煎熬。
哪怕報告加急處理的情況下隻需要等待一小時,而僅僅一小時,也讓陸霖諾度日如年。
此刻,坐在醫院的走廊上,陸霖諾緊緊握着闫峯的手,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們剛回國不久,他因為高燒突發心肌炎住院,那時候闫峯在想什麼?或者說,當他還在芬蘭治療時,闫峯在想什麼。
現在,陸霖諾在想什麼?
他在想如果闫峯身體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那他就像當初闫峯照顧他一樣,陪着對方慢慢治療,如果出現更加可怕的結果,其實也沒什麼,他不想闫峯受苦。
一起去芬蘭吧!一起葬入波羅的海吧!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闫峯身體健康無恙,暴瘦的原因不是病理上的。
不是病理上的,那大概是心理上出了問題。
陸霖諾呆滞的看着手裡完美健康的各項指标,靜靜地思考着到底為什麼闫峯會生病?
他一直很感謝老天,感覺老天讓他幸存,感謝遇到了闫峯,遇到了愛他的家人。
他是無比幸運的,是被上天偏愛着的。
不然,為什麼大學偏偏被調劑到應用心理學,雖然工作後他接觸的都是未成年心理問題,但基礎的常識和判斷也足夠他得出結論。
闫峯生病了,病的很嚴重。
對方一直都活在焦慮中,而形影相随的焦慮積累到兩周前突然脫離掌控,驟然爆發。
導火索皆因陸霖諾血糖太低,猛然起身導緻的暈倒。
陸霖諾收起眼底掩藏下悲恸的情緒,抱着身旁的男人撒嬌。
“沒事就好,老公,真的吓壞我了。”
“乖,寶寶放心,老公不會有事的。”闫峯低頭親吻着陸霖諾發頂,繼續柔聲道:“那寶寶跟老公回家睡覺好不好?”
“嗯,回家,我要盯着你吃飯。”
闫峯笑了笑,突然有種角色互換的滑稽感,他擡手捏了捏陸霖諾的下巴,顧不上醫院來來往往的人,直接附身親了親,語氣寵溺,道:“好,老公保證好好吃飯。”
回到家,為了兌現承諾,闫峯吃了三碗飯,這才讓陸霖諾窩在闫峯懷裡,安心補覺。
闫峯的焦慮症追究根源很簡單。
陸霖諾并沒有求助方恒,也沒有請教自己的師傅。
他第二天一如往常的和闫峯在他公司樓下分别,隻是這一次踏進公司,陸霖諾提交了辭呈。
這個毫無預兆的舉動驚訝到了辦公室所有人。
他們都知道,陸霖諾并沒有厭煩日複一日的工作,相反,陸霖諾很喜歡。
“真的決定了嗎?”
鄭婕曾經剛和陸霖諾接觸時,總覺得像對方這樣的世家公子哥,定然是忍受不了多久便會高舉白旗,打退堂鼓。
但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日複一日的繁雜小事并沒有逼退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
“師傅,我想好了,我的能力并不能完全支撐我去獨立問診,帶給公司的貢獻還不如我直接捐贈資金來的更實在些。”
陸霖諾抿唇笑了笑,這話并不是自嘲或者自我貶低,他确确實實對人心的洞察力不夠。
“瞎胡說,你這幾年獨立問診的病人可不少。”
“沒有師傅在背後站台,我一個病人都不敢接的。”
陸霖諾也不是因為做事謹慎所以需要自己的師傅把關,真正的原因是他對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自信,這種不自信源于他對自身實力的清楚認知。
他連朝夕相伴的丈夫生病了都沒察覺到,怎麼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有自信面對需要幫助的病人呢?
“行吧,我不勸你了,不過也沒必要辭職,要是那天想來随時過來,哦對了,過幾個月咱們團隊要下鄉一趟,到時候資料發你,想跟着團隊一起去就跟我說。”
“好,如果時間能對上我一定跟着師傅去。”
“行勒。”
“師傅,我到時候可不可以帶個人一起,我們順便再捐贈一下當地學校。”
“可以呀!這是好事,當然可以。”
相處十幾年了,鄭婕自然也知道了當初注資‘聽音’的和每天雷打不動接送陸霖諾的人是對方的伴侶,下鄉要帶誰自然不言而喻。
提了離職,陸霖諾利用一上午整理完手頭的資料,交給同事後。
他就自己打車去找闫峯了,至于剩下的工作交接事項,隻需要他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内,每天早上過來公司一趟就行。
他手裡的活本來也很簡單,移交起來并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人力。
陸霖諾在去找闫峯的路上,心裡很輕松,并沒有因為辭去喜歡的工作而難過。
相反,他很覺得自己人生體驗已經足夠豐富多彩了,剩餘的時間該留給他和闫峯兩個人了,不然,少一天相伴都會遺憾而終。
陸霖諾二十歲時遇到闫峯,現在已經同闫峯恩恩愛愛了二十年,接下來不知道還有沒有一個二十年讓陸霖諾能好好的繼續陪伴着他的丈夫。
如果媽媽真能改變年齡就好了,想到這裡,陸霖諾沒忍住笑了笑。
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并不需要陸霖諾過多思考,接下來,他隻需要思考如何每天給闫峯添麻煩就好了。
闫峯的病就需要他作一作,鬧一鬧,找些麻煩,闫峯就能藥到病除。
比如。
陸霖諾醞釀了一下情緒,雙手用力揉了揉依舊帶着笑意的臉龐後,緩慢打開闫峯辦公室的門,放輕腳步,悄悄穿過屏風,滿臉故作委屈的遠遠站在闫峯對面,語氣裡帶着顯而易見的哭腔,可憐巴巴道:“老公。”
闫峯聞聲猛然擡頭,摘下耳機,暫停來會議,起身快速走過去将人摟在懷裡,“怎麼了,寶寶,不是在上班嗎?”
原本陸霖諾隻是假裝委屈,結果一看到闫峯比從前消瘦的身型後,陸霖諾根本忍不住眼淚,趴在對方懷裡直接不管不顧的哭起來,怎麼哄都沒有用。
一如當初,闫峯需要耐心費力的好好哄他的心肝寶寶。
“我沒有心情工作。”
陸霖諾說這話的時候他和闫峯已經做完躺在休息室互相擁抱着。
“怎麼了,師傅又說寶寶了?”
陸霖諾趴在闫峯身上,聽着耳朵底下強有力的心跳聲,慢慢開口道:“我沒辦法集中精力去整理資料,而且我一想到每天做的都是這些重複的事情,而這些事情讓我沒有辦法跟你在一起,就很難過。”
“寶寶…”
闫峯剛些說話,陸霖諾就捂着對方嘴巴,焦急道:“老公,我可不可以不工作了呀?”
可以,當然可以,闫峯求之不得。
“那先休息一段時間,等寶寶休息…”
“我就是不想工作了,不是想休息!”
陸霖諾掙開闫峯的懷抱,忍着腰酸屁股疼,勢要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不起寶寶,老公不說了,不工作就不工作了,都聽寶寶的。”
“我今天早上跟師傅說了。”
陸霖諾還是不準闫峯靠近,擡着腳蹬在對方腰腹上堅定的隔絕出兩人的距離。
“說…說離職?”闫峯壓下心裡的詫異,握着陸霖諾的腳踝讨好的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