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楚放走到玄關換鞋時,在身後人可憐巴巴的視線中一頓,抽出一張票壓在鞋櫃上,“明天下午六點,在樓下等我,先去吃晚飯。”
“謝謝!”林與真總算是打起了精神,朝着門口激動地和楚放告别。
不過第二天這話劇也沒看成。
林與真掐着點,提前十分鐘換鞋準備下樓。大門一開,一個滾燙的高大軀體壓到了身上。
“楚放?!”
林與真被吓了個措手不及,手忙腳亂把人扶到了沙發上,退後時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扭頭才注意到楚放伸手擋在他後腿根處,這才沒感到痛。
“嘶——”
“你能再蠢一點嗎……”楚放有氣無力,嗓音因高燒而沙啞,像低沉悅耳的樂器裡撒了把小碎石,聽得林與真耳根發熱。
“對不起!”
“我要睡床上。”
林與真匆匆調轉方向,總算給人搬到床上躺好,鞋子都來不及換就去客廳取來了體溫計給他量。
幫楚放把鞋子換了,牽被子蓋好,去洗手間擰了濕毛巾來疊成小方塊貼額頭上。
事畢,一時半會兒隻能先等體溫計,林與真擔憂地蹲在床邊,下巴抵在胳膊上,看着楚放病色的臉龐,像被橡皮擦塗過的草稿本,怏怏的,隻有燒紅的兩塊顔色。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楚放?”
“我們不看話劇了也行,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溫度超過40……應該是38度,我就送你去醫院。”
對方嘴巴動了動,林與真湊近了聽,灼燙的吐息噴灑在耳廓,氣若遊絲,吓得他心頭一跳。
“你說什麼?”
“拿手機,讓趙時透過來接你去看……”
“你也太偉大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我要是把你丢下去看一個小小的話劇,太冷漠了吧?”
楚放閉着眼睛,艱難地滾動喉結,林與真扶他起來靠在床頭,端起水杯輕輕抵在唇邊,一點點喂他。
邊喂還邊不解地嘀咕,對楚放這種生病時的下意識思維感到震驚。
“我們是朋友啊,話劇随時都能看的,你生病了我就該照顧你啊,這兩者怎麼可以相比呢?”
“安靜點……”
“哦,好。”林與真沉默地守了一會兒,見楚放眼皮睜開一條縫望他,便安撫地朝他笑笑。
楚放這燒一直發到了半夜,隻吃了一顆退燒藥,林與真守着個死活不去醫院的倔種病人,一點也不敢馬虎。
發高燒=去醫院
這是刻在林與真腦子裡的常識,因而拽不動楚放出門的時候急得差點哭出來。但楚放強撐着跟他保證,自己身強體壯,從小到大發高燒都是一顆退燒藥在家對付過去,從無例外,林與真也拿他沒辦法。
第二天楚放是被一陣輕柔的呼喚聲叫醒的。
避光性良好的窗簾擋住了室外的光景,屋内隻有一盞床頭燈,不知道具體時間,分不清這夜晚是否熬了過去。
他緩慢掀開滞澀的眼皮,入目是熟悉的天花闆吊燈,那是他裝修時随便勾選的,因為風格簡約現代,沒有多餘的累贅修飾,但此刻在一個病患的眼裡,少了幾分溫馨。
“楚放?吃點東西好吃藥,吃完藥再睡吧。”
林與真伸手穿過他肩背與床鋪虛貼着的夾縫,不甚熟練地把人扶起,小心端來床頭櫃上擱着的一碗山藥粥,勺子在發燙的粥裡攪開一點香噴的熱氣。
“阿姨還沒來,我看冰箱裡有山藥,就随便做了點。”林與真喂了他一口,見楚放靜靜注視着自己,疑惑歪頭,“不好吃嗎?”
楚放垂下眼皮,掩住眸底快要融化的情愫,眼尾細長的褶皺多了幾分柔和,聲音還有些嘶啞,“為什麼不吹一下?”
林與真拿手背試了下碗邊的溫度,“我放涼了一點才拿來喂你的,不燙的。”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
這個“還行”的可信度不高,林與真給他量完體溫才算松了口氣。
早上阿姨來過後,交代了些病人的注意事項便下班了。
他送橙汁進去時,楚放正靠在床頭拿筆記本處理工作,鏡片後的雙眼泛着紅血絲,憔悴疲憊,但比昨晚好了許多。
林與真原地躊躇片刻,打算把杯子放到櫃子上便走,但楚放抽空朝他瞥了一眼,自然地伸手,“謝謝。”
“哦……”林與真手伸到半路轉了個方向,這一轉意外撞到了床上展開的電腦屏,他心頭一跳,杯中的橙汁頓時潑到了被子上。
“對不起!”
林與真手上粘膩一片,但他隻注意到灰色床單上濡濕的深色痕迹,一時慌了神,連忙抽紙去擦。
生病的人總是會注意到平時不甚在意的細節,楚放思維凝滞,目光靜靜地落在他着急亂顫的眼睫上,鼻尖一顆小痣很可愛,忽然擡起手指想要觸碰。
手伸到半空時大概也沒想好具體要點哪裡,全由着心無厘頭地牽引着,輕輕碰一下也好。
可在他擡手的瞬間,林與真反應極大地往後彈開,呼吸急促,瞪大的雙眼滿是驚懼,慌亂地垂下頭。
楚放遲緩的神經在這一瞬間,緩緩地沉到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