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自己破風箱般的呼吸聲,身後那個不死心的蠢貨又想超過他,突然一個踉跄摔倒在地,場上頓時響起肉疼的驚呼聲。
楚放懶得搭理,視線焦急地在終點線後逡巡,除了趙時透那個咋咋呼呼的死胖子,隻有幾個後勤部的成員在裁判附近。
林與真……在哪?
終點線終于迎來了他的第一個沖刺者,全場響起勝利的歡呼聲。
楚放體力耗盡,停下後眼前一陣發白,耳膜嗡鳴,身前一個滾燙的懷抱牢牢接住了脫力的他。
楚放如此近地看到趙時透的臉龐時,兩眼一黑,幹澀的唇瓣張合幾下,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罵髒話了。
“卧槽啊啊啊啊!兄弟!!你太牛逼了啊啊啊啊!”
……他恨不得再跑幾圈甩掉這人。
趙時透該靠譜時最愛掉鍊子,這關鍵的時刻兩手空空,還得靠後勤人員遞水給他兄弟。
他激動之餘,還有點納悶,他兄弟怎麼赢了比賽眼神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跟夾了冷刀子似的。
“我這裡有功能飲料,要不喝……喝這個?”林與真的聲音在趙時透龐大的身軀後響起,楚放耳尖一動,一把扒開眼前阻擋視線的腦袋,喘着氣望去。
林與真身形清瘦,但也是176cm的大男孩,艱難地擠出人群,在楚放沖線的前一秒趕到了接人的地方。
但還是被趙時透壯碩的身軀擋了個七八成,楚放正巧頭昏眼花,因而錯過了奔向林與真的最佳時機。
他剛剛甚至産生了愚蠢的念頭,要不等那個人趕到了再沖線,這樣看起來似乎更順理成章一些,幸好沒有。
四目相對,楚放身體微微前傾,這似乎是一個訊号,下一瞬,一個更為柔軟溫熱的身體撞進懷裡,兩顆瘋狂跳動的心髒仿佛宇宙漫遊的衛星,在地球成功對接。
林與真面子很薄,這種大庭廣衆之下熱情的擁抱明明在朋友之間再尋常不過,但還是面上一熱。
腰後卻被兩隻手臂箍緊,無法後退,林與真隻好把臉藏在楚放身前,露出烏發下通紅的耳尖。
“楚……楚放,你臉色有點差,我們先去校醫院看看吧。”
“好。”
話是這麼說,楚放把頭埋在他肩上,抱了半天也不見分開。林與真感覺自己要被楚放胸前那顆猛跳的心髒把下巴震麻了,像關了隻振翅的雛鳥,使勁撲騰。
鮮活又激烈,一個器官就好像楚放生命的全部。
趙時透這下也看清楚形勢了,機靈地接過飲料,在林與真背後往好兄弟嘴邊喂水,生怕這人再抱下去耽誤續命。
楚放因為這舉動,看他的眼神也總算沒那麼吓人了。
脖側被一個柔軟、酥麻、幹燥的部位輕觸,林與真頭皮一緊,感受到楚放灼熱噴灑的呼吸。
“還給你……”
林與真忽然身上一沉,整個人踉跄了兩步,心裡警鈴大作,“楚放!”
方獅影腳扭了,随時待命的擔架迅速趕到跑道上,他仰躺在擔架上,身邊迅速彙集了幾個平時玩得好的朋友,目光關切,他一一含着笑回應,卻心底空落落的。
剩下四百多米,他試着爬起來過,但又一次滑稽地跌倒,這場比賽他隻能為自己的急于求成買單。
憑着一副好面孔和掩飾得當的人品,這樣浮于表面的關心他從小便能收獲一籮筐。
他想起高二那年學校的運動會,拿了冠軍的他被簇擁着離場,光芒萬丈,是全校的大明星。
他享受這種追捧,但從廁所走出來時人群卻早就散去,隻剩下他一個人回味着空蕩的喜悅。
骨子裡虛榮的人最害怕盛大後的落差,他也不例外。本就是虛浮的泡沫,經這麼一戳,似乎什麼也不剩下了。
這時因為低血糖踉跄了一下,一個等待已久的人影牢牢扶住了他,林與真擔憂得下垂的小鹿眼就這樣闖進他視線。
“獅影哥……我桌箱裡有面包,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他一直跟在人群後,安安靜靜,哪怕人群散了也獨自守在走廊。
這些天林與真的轉變讓他陡然産生了巨大的危機感,曾經腦子裡尖銳湧動的嫌惡愈發顯得莫名其妙,卻無迹可尋。
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蘇醒。
他到底是為什麼……那麼讨厭林與真?
這麼回憶着,方獅影偏了下腦袋,剛剛倒映在眼底的鉛金色天空還留着殘影,他費勁眨了眨,便看見不遠處背着楚放一路穿過人群的男生,和記憶裡清瘦溫柔的輪廓一點點重合。
“讓一讓——請讓一下!”
林與真又一次擔憂地紅了眼眶,但這次不是對着他。
是那個赢了他的第一名,他剛剛怎麼也超不過的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