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星輕輕地轉開視線,點在大腿上的手也放下來了。
玄棋還是搞不懂人類在想什麼。
一不小心,掃地機器人要鑽到床底下,他卻沒有蹲下,整隻貓被床攔了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
呆呆的,懵懵的。
玄棋伸爪打了一下讓他屁股痛的地闆,悶悶不樂地跳到了床上,窩了下去,隻有耳朵尖尖豎着,發着一點微微的血色,正在散熱。
又把床壓出了一個圓形的黑色凹坑。
然後小黑貓猛地想起來,這不是他的床,是林承星的。
宿舍的床長得一樣,他給忘了。
玄棋:“喵……”
林承星的眼睛在看論文,背對着玄棋回答:“你可以睡床。”
“喵。”
“不用擔心弄髒。”
“喵~”
“是的,你是幹淨的貓。”
玄棋終于安心盤下,他眯着眼,很快變成了一個圓潤的黑洞,純黑無暇,腦袋貼着身上的毛,舔來舔去,一邊還發出低低的呼噜聲。
等舔毛舔困了,他就會啪得一下把腦袋砸到被子上,呼呼大睡。
……
林承星放下手中的材料,玄棋已經睡得很熟了。
貓睡着的時候呼吸速度會變慢,小肚子很緩慢地起伏着,因為純黑,更加不明顯。玄棋本來是睡在床腳,睡着睡着卻滾到了床中央,完美的對角線交叉點,人若是想要躺下,隻能睡在角落。
玄棋已經不會因為他的靠近而猝然驚醒了。
就算淺睡着,林承星靠近把他用力抱起來,玄棋也隻會很迷茫地“唔”一聲,全心全意地相信人類。
如今他自己的戶口本多了一個人。之前林承星隻說了玄棋必須和他登記在同一處戶籍,卻沒說是同一個戶口本。
這對于自由的、想要尋找自己疑似詐騙犯“真愛”的小黑貓,應該是一種束縛。
然而小貓不懂這些。
林承星輕輕歎氣。
他會做出這種選擇,也是因為他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等到授勳典禮結束,他就會重新坐上星艦,遠離中央,去探索星辰大海。并不會束縛小貓。
那時候玄棋的事情也大概率解決了,可以在中央星系找一個很好的工作,或者就靠學生證,也能得到大筆的補貼。
隻要小貓不被人詐騙,就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而他應該能在網絡好的時候,打個視屏通話,檢查一下小貓的課業。
如果讓戶籍自由搖号,可能會發配一些管轄不力的星球。這樣的笨蛋小貓,大抵沒有辦法在一些偏遠而混亂的星球活下去。
他做出的選擇,是效率最高、結果最優的做法。
如果玄棋之後知道真相,不高興了,也可以去辦個手續遷戶口。
林承星默默調出光屏,關閉。
打開。
眼看中央法庭就要開始審判星盜的案子了,他以前隻會關心那些收繳的贓物,之後會不會上法拍、又能不能買回來。那些稀有金屬往往對他也很重要。
可現在有些不一樣。
玄棋不會說那些官方的話,聯盟語不熟練,一緊張就隻能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若是他在法庭上緊張到變成貓……
大案子往往是公訴的律師,林承星還未曾和他見過面,不知小貓後續會得到何種補償,又是否會受到偷渡的懲罰。如果玄棋太過實誠,在言語上承認自己是因為找人才坐上星盜船,有那麼一點的概率,會被認定為主觀意願上存在偷渡行為。
他搜索半響,竟覺得有些艱難。
承諾了當老師,現在要負責學生的生活,很難。
想着想着,貓醒了。
“咪嗚……”玄棋在被子上伸了個懶腰,跑到枕頭邊,從縫隙裡拱到被子裡面。
他變成少年。
“林隊,林隊,林老師,林承星……”玄棋從被子那頭進去,卻從床尾探出腦袋,黑發淩亂,白皙的後頸露出一半,“我做了個噩夢。”
“是什麼噩夢?”
“我夢到你不要我了,和……和那人一樣,說好看着我一輩子,突然不看我了。你給我發了一個月工資,之後再也沒有發過,還說不要三位數都不懂的學生。”玄棋可憐地喵喵叫,“我餓得不行,在路邊啃樹皮。”
——怪不得睡覺的時候貓嘴動來動去。
“我不會那樣做。”林承星認真道。
“你會給我發一輩子工資嗎?”玄棋仰頭,連帶着被子都滑落一部分,露出肩膀,“博士生的工資。”
林承星沉默半響,艱難道:“那是延畢一輩子。”
玄棋看他沒答應,聰明小貓心裡有數:“喵……是我沒資格延畢。不過我會自己去養活自己的。”林承星背地裡肯定覺得他是笨蛋小貓,連延畢都配不上。
林承星正在思考。
小黑貓倒是很快就擺脫了噩夢的情緒,高高興興地幻想:“我打工,賺錢,給你也發工資!賺二百塊,發一百塊給你!肯定不叫你啃樹皮!”
林承星:“……好。”
他把滑落下來的被子重新蓋到小貓身上,摸了摸小貓腦袋。
希望離開前小貓能理解三位數和五位數的區别,不要找到月薪二百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