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聯邦,首都星,“回聲”絕密基地。
***身份驗證:最高權限認證通過***
***系統确認:二級密鑰匹配成功***
***通訊幹擾:已屏蔽全基地信号***
***核心能源:安全鎖依程序解除***
***系統響應:正在觸發一級指令***
***最終确認:自毀程序已啟動***
***倒計時:300秒***
哔——
最高等級的警報聲頓時響徹整個基地,尖銳的哨音和閃爍的紅燈宛若忽至的洪水,叫嚣着淹沒所有的秘密。
自中心能源區驟然升騰而起的熱量水波一樣向周圍擴散,比有形的火焰還令人心焦。研究員們手忙腳亂搬着自己的東西,匆匆逃跑的腳步卻蓋不掉刺耳的、索命般的倒計時。
“組長,怎麼辦?”
“他們居然來真的……”
“我們的命他們就不在乎了嗎?”
“天殺的聯邦!!”
“楚博士,還有一些實驗品關在冷卻池,那邊的大門因為溫度過高自動鎖定了……”
驚慌、憤怒、恐懼……人們激烈的情緒越壘越高,不相信投身多年的心血會這樣化為烏有,不相信高層竟能殘忍至此,更無法相信一直以來被聯邦重用的自己就這麼成了封口的犧牲品。
【倒計時230、229、228……】
潑灑在基地中的紅燈如同大火,在這無形的烈焰之間,被稱為“組長”和“楚博士”的青年的臉色卻格外蒼白。
他是基地唯一S級涉密項目組的組長,也是現場職級最高的研究員,在緊急情況下可以越過基地負責人,直接接管所有人員和實驗品的調動權限。
但現在,高層顯然要他們全都葬身大火,要聯邦最肮髒的醜聞石沉海底——隻有死人絕不會洩密。
青年清瘦疏冷,好似随時會融化的雪人,可一開口卻有叫所有人都安下心來的魔力:“所有人,根據自己平時的項目組分配,C級以下實驗品就地銷毀,B級自行選擇處理方式,A級盡力搶救,水生實驗品切記放入降溫劑……”
一個研究員戰戰兢兢舉手:“組長,那S級……”
青年微微歎了口氣:“他你們都不要管了,我去吧。”
研究員們欲言又止,誰都知道那是個随心所欲、不受控的小怪物,可也都清楚,全世界恐怕隻有楚博士能管得了那家夥。
“那您務必注意安全。”
【倒計時150、149、148……】
青年匆匆奔向位于基地最底層的S級實驗室,越來越招搖的氣溫使得大顆大顆的汗從額角滴落,将他的側臉浸潤出一層玉一樣的冷白。
合金大門被高溫熏得滾熱,他忍着手指被燙出氣泡的疼痛,迫切地解鎖一重又一重的保護認證。
大門的裡面,隐約傳來少年清脆的嗓音:
“楚惟,是你嗎?”
“楚惟,這裡怎麼變得這麼熱了?”
“楚惟,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你快帶我出去嘛。”
“楚惟,這個門好讨厭,每次都在阻止我見你。”
“楚惟,我有七個小時沒見到你啦,好想你……”
一如既往的撒嬌語調,反而叫楚惟緊繃的情緒軟和些許。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熟稔地安撫沒耐心的小怪物:“别急,馬上就打開了。”
【倒計時90、89、88……】
自毀程序瓦解基地内部的指令的速度比想象中還要快,有幾重密碼已被重制,楚惟失去原先權限,不得不嘗試初始化代碼。
“楚惟,門卡住了嗎?要不我來吧?”少年好心提議。從聲音的遠近判斷,他已經跳出自己的培養皿,來到門後。
楚惟:“……還是我來吧。”
這小怪物哪裡有密碼,隻會物理開門。
到那時候遭殃的說不定不止基地,而一牆之隔的自己八成首當其沖最先壯烈。
等等這小子什麼時候有這重暴力破解的能力了?還一直裝作被關着出不來的乖寶寶樣兒……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擦了擦快要流進眼裡的汗,透明的液體從睫毛上墜落,仿佛一滴淚,在灼燙的半空中消融于無形。
【倒計時20,19,18……】
“楚惟,這是什麼聲音?為什麼在倒數?”
“楚惟,發生什麼事了?”
“楚惟,你還好嗎?”
少年顯而易見變得不安起來。
這不是好征兆,小怪物一旦暴走,破壞力不可估量,毀滅基地都是輕的,搞不好小半個星球都要跟着淪陷。
楚惟連忙給他順毛,放柔嗓音:“什麼都沒有發生呀,我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可放風時間不是現在吧。”少年嘀嘀咕咕,将信将疑。
楚惟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生怕自己的焦灼會暴露,轉移話題問他今天的放風時間想做什麼。
少年想了想:“你彈春赫琴給我聽好不好?”
楚惟回想了下春赫琴存放的位置,是最先被放棄的地點,但他還是答應:“好,出去就彈給你聽。”
【倒計時10、9、8……】
最後幾秒的生死關頭,楚惟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開啟大門,汗打濕了白大褂和襯衫,他體力不支跪在地上,虛弱如同溺水之人,低聲喃喃着少年的名字。
“……凱……”
門裡的小怪物聽見神明的呼喚,僅用雙臂的力量,強行撕開了有最強堡壘之稱的合金材料大門,一把将幾近昏迷的人類抱入懷中:“楚惟——!!”
倒計時歸零,自毀程序加載完畢。
刹那間,爆炸吞沒了整個基地。
意識徹底消散之前,楚惟隻記得那雙眼眸。
流轉着金色的光芒,無論何時,總是癡癡地凝望着自己。
仿佛他願做他最鋒利的劍,最堅固的盾。
——最虔誠的、永不背棄的信徒。
*
菲亞蘭大陸,西部,溯夜鎮。
男孩從混亂的夢境中睜開眼,令人惶恐的高熱從夢裡一直灼燒到現實。
置身火海般的逼真感受來源于面前被點燃的枯葉堆,它們噼啪作響,随時有可能燎上他的衣角。
小孩連忙起身,下意識向後退,卻忽視了後面盤根錯節的樹根,被絆了一跤摔倒在地。
他的手掌蹭破了皮,雪白的小臉和幹淨的衣裳也沾上了污漬,像是月亮跌進了污泥裡。
渾小子們嘻嘻哈哈笑起來,點燃枯葉堆的事兒當然是他們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楚惟衣服被燒到之後的狼狽;雖然沒見到理想的一幕,能看到他摔跤也夠讓他們高興好幾天了。
欺負楚惟向來是鎮上男孩兒們怎麼也玩不膩的愛好,在他們看來,楚惟性格太文靜,皮膚太白淨,頭發太絲滑,一個男孩子漂亮得像個小姑娘,就該是被“矯正”的對象。
尤其當渾小子們的領頭人是“受害者”的哥哥,楚家那位捧在手心裡的大少爺楚南膺,更像有了靠山。
“楚南膺楚南膺,這下他回家肯定要被罵了吧。”
“嘿嘿,膺哥這主意可真好。”
“瞧他那個樣子,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哎喲,真是不知羞……”
渾小子們叽叽喳喳,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楚南膺臉上挂着笑,遙遙望着自己那窘迫的、被所有人排擠的弟弟,心中生起刺痛的快意。
看到了嗎,所有人都不喜歡你。人人都讨厭你。
你就是個萬人嫌,是楚家徒有虛名、沒有血統、更不會分得一星半點偏愛的假少爺,到底有什麼可高傲的?
高大的橡樹下,小小的孩子撐着站起來,垂下眼睛仔細地拍打着衣角上的灰塵,用淡綠色的絲帶把亂掉的長發重新綁起來,不理會那邊帶着鮮明惡意的譏笑和諷刺。
楚惟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受了怎樣的捉弄也不反擊,更不會哭泣,是冬夜裡飄落于人間的第一茬新雪,絕對純淨,絕對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