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敢動,誰也不敢出聲。
璀璨長明燈下,段冽嘴角含笑,褪下戎裝的三皇子,打眼望去,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儒雅公子哥兒。
他俊美無雙的容貌,本就極具欺騙性。
可沒人會沉溺于一個閻王的美色。
因為,那或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炎熱八月,王佑楠的心,突然涼得徹底。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連饒命都喊不出來。
“殿下,這是在林間發現的武器。”侍衛上前,呈上一柄弓,以及幾支雪白的箭。
這是近日京城盛行的落日弓,專為富家子弟把玩,弓身通體赤紅,綴有翡翠珠玉。
段冽随意瞥了一眼,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憊懶模樣。
丹卿卻微微出神。
這是剛才朝他面門射來的白色箭矢。
是他們想殺他?
丹卿眉頭輕鎖,他也不想卷入這些是非。
隻可惜他是下來渡劫的。
丹卿叫苦不疊,不是說渡劫無須他操心,一切皆由命格推着走嗎?
真是倒黴啊!
暗自歎氣,丹卿上前兩步。
他努力作出憤怒的模樣,顫抖着問那二人:“是你們想殺我?為什麼?”
跪伏在地的王佑楠恐慌到極緻。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仿佛抓到最後的救命稻草,王佑楠指着旁邊抖若篩糠的少年,将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是你庶弟想要殺你,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
丹卿眼神微動。
庶弟?那他身份……
匍匐在地的另個少年既怕又恨,他掌心死死攥住一把腐朽枯葉。
身為庶子,他身份上不得台面,唯有巴結王佑楠這些人。
可今時不同往昔,若不再替自己辯解兩分,便不是打幾十闆子就能解決的事了。
畢竟馬背上那位,可是赫赫有名、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啊。
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楚之平竟飛快爬到丹卿面前。
他抱住丹卿的腿,哭求道:“大公子饒命,我不會射箭,您是知道的啊!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啊!”
楚之平哭得涕泗橫流,“是王小公子恨您,他說您裝腔作勢、自命清高,整天端着臉,一副誰都看不上眼的模樣。可背地裡,卻是個勾三搭四的妖豔騷貨,昨天惹得丞相家的公子和世子爺大打出手,今天又害得他二哥醉酒痛哭,鬧着要找李家退婚。所以他對您懷恨在心,我都是受他蠱惑慫恿,大公子救救我,大……”
丹卿被晃得腦袋暈。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凡塵人設,怎會如此不堪?
“楚之平!”王佑楠暴起怒喝道,“你他娘找死是不是?”
此時王佑楠早已忘記懼怕閻王爺這回事,他踉跄奔來,一副要撕爛楚之平嘴巴的模樣,“你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是誰每天在小爺耳邊嚼舌根,說楚之欽娘娘腔不是個男人,又是誰說楚之欽本性浪蕩紅顔禍水?還有今天,要不是你打着二皇子的名義把楚之欽騙過來,小爺能見到他嗎?你這個豬狗不如的賤貨,小爺踹死你!踹死你!”
兩人扭打在一起,如瘋狗對惡犬。
丹卿呆呆看着,有些失神。
他實在沒辦法接受那兩人嘴裡的自己。
清風穿過樹梢,吹起丹卿鬓間碎發。
他眼神茫然,紅唇飽滿。
面上既有清高不容玷污的委屈。
也有純真不谙世事的無辜。
丹卿自是不知。
他現在的容貌雖不比從前,卻也是人間一等一的絕色。
尤其眉眼間的茫然脆弱感,與九重天上的他,有八.九分相像。
段冽被吵得頭疼,滿臉都是不耐煩。不知不覺,眼尾流淌出肆虐的殺意。
“你也嫌吵,是不是?”
他屈指點了點雄鷹的頭。
雄鷹意會,猛地沖向纏鬥中的二人。
它氣勢逼人,兇狠勁十足,活像地獄爬出的惡魔。
王佑楠和楚之平避之不及,被雄鷹狠狠剜去一塊血肉。
這些仗勢欺人的纨绔子弟,都是沒有血性的孬種,哪曾見過這般陣仗。
而雄鷹卻見過伏屍百萬的戰場,也曾在血泊裡折翼受傷,它眼裡的煞氣皆由白骨壘成,真實得令人心悸。
成功整治兩條瘋狗後,雄鷹一個旋轉俯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丹卿漂亮的眼珠子疾沖而去。
它勢頭不減,直至距離丹卿右眼僅剩幾寸,驟然頓住。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與雄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眼前的孬種,既沒有哭,也沒有尖叫。
這人,傻的嗎?
丹卿呆呆與雄鷹對視。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雄鷹圓溜溜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似大受打擊。
一人一鷹,就這麼保持着古怪的姿勢對望。
侍衛們圍觀得瞠目結舌,似是很敬佩丹卿臨危不懼的勇氣。
就連三皇子段冽,都纡尊降貴地向丹卿投來淡淡一瞥。
丹卿:……
等等,他現在亡羊補牢還來得及嗎?
蓦地後撤兩步,丹卿拍了拍胸口,做作驚呼道:“呀!”
雄鷹看了丹卿兩秒,信以為真,表示非常滿意。
“啁啁”兩聲,它撲騰翅膀,重新落到段冽肩上,那引頸的模樣,顯然得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