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披風,丹卿提着盞燈籠,又往绯巒院走去。
段冽不見他,那他守株待兔好了!
總要讓他見見“楚之欽”的誠意。
丹卿尋了個角落,抱膝倚牆坐下。
如今雖是凡人之軀,但丹卿原身是狐狸,這般蜷縮着,倒也不覺累。
夜風微微涼。
他攏了攏披風,眼睛阖上,很快便睡着了。
丹卿睡得熟。
以至于翌日,段冽冷冷瞪了他幾眼,都沒把人給瞪醒。
林行觸了觸鼻尖,終于知道這位漂亮公子古怪在何處。
他竟絲毫不懼段冽!殿下的眼神威力,可不亞于冷刃。
這就……有點意思了。
晨光熹微,淺金色的小星星透過枝葉,擁抱着睡熟的漂亮小公子。
他蜷縮在牆角,臉頰睡得紅撲撲的,像顆粉嫩水蜜桃,身上還泛着些許霧濛濛的濕氣。
忽然,他無意識撓了撓脖頸,抓出淺淺幾道紅痕。
他皮膚真白真嬌啊!
居然輕撓一下,就有抓痕了。
林行下意識轉過眼,去看段冽。
段冽自然也瞧見了。
他眸含輕蔑,目光并未在丹卿雪白的頸間逗留。
林行莫名尴尬,他覺得自己思想有些危險。
而且他昨晚,居然誤會了這位漂亮的嬌嬌公子。
原來他想見殿下的誠意,還是挺足的。
昨夜小公子徑直離去的舉動,摸約着,是被殿下的絕情傷透了心?
林行覺着吧。
以殿下這種名聲,還能有人喜歡,就别挑揀了。
況且這小公子多漂亮啊!不虧。
林行張了張嘴,正要作嘴型,問殿下要不要将人喚醒,結果段冽涼涼睨他一眼,直接走了。
林行:……
真是冷酷啊。
丹卿醒的時候,段冽已在外面發了幾陣“瘋”。
整座紅焰居氛圍大變,人人夾着尾巴做人,如果可以,他們巴不得縮在屋裡不出門。
可那尊閻王不允許啊!
他自己睡飽了,便往高位上一坐,單手支着下巴,露出惡魔般的微笑。
擺明一副前來兌現承諾的模樣。
嗯,他來陪大家慢、慢、玩、兒。
衆人内心俱是哀嚎連連。
這倒也大可不必。
就在貴族們快被逼瘋時,一道爽朗笑聲傳入屋内。
“原來三哥也在!”明藍色的身影跨入門檻,身後跟着兩個随從。
衆人喜極而泣,如看救世主般望向五皇子段懷。
五皇子段懷與段冽年齡相仿,出生隻相隔數月。
不同于段冽的挺拔俊美,段懷長得更像個普通人,他比段冽矮,卻比段冽胖,還蓄了胡須。
人看似憨傻憨傻的,眼裡卻流轉着掩藏不住的蔫壞。
段冽懶得搭理他。
段懷也不生氣,他走到人群中間,笑嘻嘻道:“大家在玩兒什麼呢?哦,原來是相撲啊,這沒多大意思嘛!三哥,”他仰頭望向高居上位的段冽,露出亮白的幾顆牙,“咱們去跑馬場射箭吧!三哥有所不知,我府上近日來了個射箭高手,百發百中,可與三哥匹敵呢!”
段冽換了隻手,繼續懶懶支着下颔,嗤笑道:“人家箭術厲害,你瘋狂搖狗尾巴作甚?你算個什麼玩意兒!”
滿堂噤聲。
段懷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向來也是狂悖的主,平日下人稍有不慎,就得受罰,輕則打罵,重則砍手拔舌頭。
這般殘忍血腥,可有閻王段冽沖在前頭,為其承擔火力。民間竟沒怎麼傳出段懷的惡劣行徑。
“三哥可是不敢?”段懷激将道。
段冽涼涼瞥他一眼,笑意更輕蔑。
段懷攥緊手心,豁出去般道:“三哥,咱們今天玩出大的,我若輸,便牽着你的馬,在長安城繞上一圈,你看如何?”
段冽似是終于生出幾分興緻,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撣去袖間沾染的纖塵:“那便走着。”
這穩操勝券、纡尊降貴般的語氣,把段懷氣得又是一番死去活來。
好在他府上秦二的箭術确實超群,況且,若他拿住段冽刺殺探子的證據,豈不是……
段懷勢在必得,眼裡流轉着精光,腳底如生風。
一大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場地。
他們雖懼怕段冽,卻忍不住想看熱鬧。
最最緊要的是,他們巴不得段冽吃癟。
光幻想那副畫面,就爽到了。
“秦二,你過來。”
段懷召來個壯碩男子,不懷好意地沖段冽陰笑,“三哥,你們箭術都是頂頂厲害的,就這麼站樁射靶子,未免太沒看頭。”
段冽眉梢輕揚。
段懷嘿嘿笑:“咱們來活靶子,讓人頭頂簪花或佩果,騎馬繞着圈兒加速跑,誰射得準,便算誰赢。”
段冽輕哂一笑,沒拒絕也沒答應。
他隻是撩起眼皮,不屑地睨着段懷。
“在場諸位,有沒有人想試一試肅王與秦二的箭術?”段懷生怕事情生變,他面朝圍觀衆人,聲音洪亮道。
偌大跑馬場,頃刻鴉雀無聲。
貴族們面色慘白,這是要讓他們來當活靶子的意思嗎?
死寂裡,終于有個弱女子走出來。
她全身發着抖,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才能說出完整句子:“小女子相信五殿下,願、願意為殿下簪花騎馬。”
這顯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衆人眸中流露出悲憫之色,王家最近出了事兒,王三小姐想來也是身不由己。
“那肅王呢?”段懷眼裡的譏诮藏都藏不住,他得意地擡高音量,“有沒有人相信肅王的箭術?有沒有人願意同他并肩作戰?有沒有人……”
一聲又一聲,铿锵有力,不斷回蕩在寬闊馬場。
衆人噤若寒蟬。
自然沒人出聲。
誰願意呢?除非有所求,有所圖。
段冽身側的林行攥緊掌心,神情憤怒。
五皇子擺明了故意落肅王的面子。
他幾乎都要邁出腳步,并高聲告訴所有人,他願意。
可殿下右臂的傷……
林行這一遲疑,人群後方突然冒出道清淩淩的嗓音,那人微微喘着氣,舉高了手:“我,我我我,我願意!”
全場咋舌,紛紛不可置信地朝後方看去。
這人似乎很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與上刑場般的王三小姐不同,他竟……像是來領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