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正不知如何作答,便聽裡間傳出段冽的聲音:“讓他進來。”
丹卿有些意外,眉眼間頓時綻開喜意。
他向來是個不擅長遮掩情緒的人,高興時,眼睛裡的亮光比星子都璀璨。
對于段冽待他的态度,丹卿原本很有些忐忑不安。
他昨日的言行舉止,屬實孟浪了些,但那番情境下,他不向段冽“傾訴衷腸”又很難收場。
萬幸的是,如今看來,局面算是暫且穩住了。
林行默默站在旁側,将丹卿變幻的神情盡掃眼底。
楚公子是不是都開心傻了啊!
他好可憐哦!就為了一起吃飯這件小事,他都那麼真情實意的高興。
可裡頭那位,誰知道正憋着什麼壞心眼兒呢!
丹卿進門時,段冽正撩開竹簾出來。
大冬天的,他穿得并不多,看着挺拔又蒼勁,像棵年輕的雪松樹。
反觀丹卿,跟裹着棉被的粽子似的。
果然,看到丹卿第一眼,段冽就扯唇笑了。
嘲笑的那種。
丹卿木然地解開絨毛圍脖,挂在架子上。
早膳很快被仆從端上來。
丹卿坐在段冽對面,安靜地喝粥。
小米粥熬得濃稠軟爛,可惜丹卿沒有閑情享受它的可口。他猶豫再三,還是認命地夾起個花卷兒,遞到段冽碟子裡,笑着說:“殿下您多吃點。”
段冽斜睨着丹卿,老半晌,古裡古怪地一笑,往他碗裡送了根炸油條。
丹卿眨巴眨巴眼,頗為受寵若驚:“謝謝殿下。”
段冽脾氣很好地“嗯”了聲:“多吃點,養肥些。”
丹卿:……
這語氣頗有種“養肥才好宰殺”的意味。丹卿滞了滞,他不動聲色地啃完炸油條,然後又往自己碗裡加了根炸油條。
如果忽略段冽時不時的“威脅”,這頓飯吃得尚算滿意。
丹卿從一開始的精神緊繃,到最後全然沉浸在美食裡,隻用了兩口油條的時間。
沒辦法,這油條實在是太好吃了。
仆人收走碗碟時,太陽已經從雲層裡鑽出來。
丹卿吃得心滿意足,他喝完杯子裡的茶,便要如九重天那般,和同僚做做表面上的功夫:“早膳很豐盛,多謝殿下盛情款待,那我就不……”
話到嘴邊,立即打了個轉兒,“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殿下一同到外面走走呢?”
段冽回得快且笃定:“沒有。”
丹卿:“……”
好吧,丹卿一點都不意外。
好整以暇欣賞着丹卿的表情,段冽突然促狹一笑,施恩般道:“本王要去衙門一趟,你可以替本王牽牽馬,護送本王過去。”
丹卿微愣,随即上道地拱了拱手:“阿欽榮幸至極。”
段冽意味不明地觑他一眼,隻披了件大氅,便要出門。
丹卿匆匆跟在他身後,怎知将要跨出門檻之際,段冽卻戛然止步。
丹卿險些撞上他銅牆般的背,迷茫道:“殿下,您是忘記拿什麼東西了嗎?”
段冽懶得搭理丹卿。
他收回腳步,大馬金刀地走到木架旁,用劍鞘輕輕一挑,那雪白的絨毛圍脖,便翩然墜落在他懷中。
這動作極美,灑脫與優雅并存。
像是擁一捧初雪入懷。
丹卿怔怔看着段冽走到他身前,恍惚聽到了雪落青松的簌簌聲。
他竟是給他取圍脖嗎?
丹卿伸出手,欲将圍脖接住。
段冽卻不理他。
他纡尊降貴地俯下首,親手為他系上這捧“初雪”。
他們離得很近。
衣袂摩擦的簌簌聲,在安靜的世界裡成倍擴大,碾壓了一切。
丹卿呆滞地眨眨眼。
系圍脖而已,需要這麼久嗎?
三皇子他是不是笨手笨腳不會弄啊!
丹卿渾身不自在,他想躲,卻不知該不該躲。
還沒等丹卿思索出個最終結論,朝他襲來的陰影竟越來越大,很快,丹卿被籠罩在段冽賦予的暗雲之中。
時間仿佛停止。
頃刻之間,丹卿腦袋炸開了煙花。
他倉惶擡眸,與段冽幽深的、充斥着強烈攻擊性的眼神相撞。
這麼近,
是要幹什麼?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丹卿吓傻了,他壓根沒有時間思考,下意識便将頭重重扭開。
安靜的空間裡,男人低淺的笑聲忽然響起,如珠玉落盤。
丹卿耳尖顫了顫,像有羽毛在掃,生出綿綿密密的癢意。
“不是喜歡我?”很快,男人的聲音再度傳到他耳邊,含着不屑與輕哂,“親一下都不肯,算什麼喜歡?”
丹卿心涼如冰,像是墜入萬丈懸崖。
原來段冽是在試探他!
都怨他沒有經驗,才如此驚慌失措,從而輕易露了馬腳。
“殿下恕罪,”丹卿努力平複情緒,他擠出幾絲牽強的笑。
好在丹卿本就尴尬羞恥得不行了,滿臉绯紅好歹具備點欺騙性,“殿下不懂,我、我這是不好意思,沒準備好,不是不肯讓你、你……”
“哦?如此說來,倒是本王的錯了?”段冽斜倚在門框,恣意又慵懶,眼底還流淌着十分之惡劣的笑意。
“不,都是阿欽的錯。”
“行吧,那你現在準備下,準備好了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