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還留了些潮意,因為沒法開窗水汽散不出去。
付聽雪聽着自己有些模糊的心跳聲,看向鏡子。
鏡中的自己有些癡癡愣愣的傻,眉間卻繞着散不開的一點愁緒。他伸手在眉間揉了揉,但不怎麼起效果。
原來自己剛才一直是以這副模樣和謝知交流嗎?
又或許,隻是因為現在在獨處。
謝知。
付聽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全部轉移到了這個名字上。
他居然真的又一次見到了他。
他選擇再來一次,有一個原因就是謝知。
他從小就是個孤僻的,雖然有時被人調侃為高嶺之花,但實則他隻是對于正常的社交有些無能。因為家庭的緣故,他不擅長于依賴他人,也更習慣于付出,但是謝知的到來是不一樣的,他一下子打破了他多年來習以為常的認知。
兩年前,他重生穿進末世——那個時候是不是見過那位令使,說實話他已經忘了。總之是稀裡糊塗地穿進來,被大雨澆了個淋頭,成了落湯雞。
謝知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雨衣,把有點意識不清的他撿了回去。
然後因為他發燒,照顧了他兩天。
期間他給他擦額頭,灌溫水,也和他講笑話。有時候他若要逞強做什麼事,或者說什麼抱歉打擾的話,他就會用那種特有的語氣打趣他。
因為發燒,他一直在睡。那時候他好像經常做噩夢。那個溫柔的聲音會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從噩夢中拽出來。
付聽雪一直一直記得,握住他的那雙手有多麼寬厚,多麼溫暖。
他被無微不至地照顧着。
但是兩天後,他的燒退了,謝知卻莫名其妙不見了。
他總期待謝知回來,可是直到房子塌了,謝知的身影也毫無蹤影。
謝知是唯一一個,完完全全給了他溫柔和陪伴的人。
所以對他來說,謝知是唯一一個他很想去依靠的人。有時候他會懷念自己被牽住的手。他懷念他的每一個呼吸,他懷念他的每一次貼近,他懷念,不,他想念他。
他是後來才發現,自己似乎喜歡上謝知了。隻有短短兩天,卻在他的記憶裡留下了不可覆寫的一筆。
他對謝知是謝知這件事毫無懷疑。雖然不知道是哪裡的蝴蝶扇了翅膀,可是再沒有其他人能帶給他相同的悸動。
而現在,他們要同居了。
幾個呼吸後,付聽雪終于對要和謝知同居這件事有了實感。
他們不僅要一起吃飯,共用一個浴室,甚至晚上還要躺一張床上。
不是兩天,可能是二十天,可能是兩個月,甚至是兩年……二十年。
付聽雪打開淋浴頭,任由水沖刷自己的頭發。
如果這種同居生活繼續下去,他會很快分不清兩人的界限。他該怎麼訴說心意?
“嘩嘩嘩……”
溫水逐漸沖去付聽雪雜亂的思緒。
“還是順其自然吧。”付聽雪喃喃,剛要拿起浴巾披上,忽地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
浴巾有些潮濕,顯然是用過的。
付聽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然而又有點手足無措。他進來得太着急,幾乎什麼都沒帶。
房間裡本該有幾件換洗的衣服的,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兩人同居分成不同尺碼的衣物。
他把浴室門打開了一條縫。
外面的炒菜聲已經停了,安靜得沒有聲響,不知道謝知現在在做什麼。
“聽雪,你好了嗎?”似乎察覺到付聽雪好了,謝知揚聲問道。
付聽雪一顫,閉眼回道:“那個,謝知,我衣服沒帶進來……”
然而那聲音實在太小,謝知幾步走過來,溫柔低沉的聲音透過門縫清晰傳來:“怎麼了?”
付聽雪默默地把門帶上了。他全身赤裸,明明隔了一層門玻璃,他卻還是有種被看光的羞怯。
雖然被照顧的時候自己大概已經被看光了,可是這種清醒着的狀态自然不一樣。
“我衣服忘記帶了。”付聽雪放大些聲音。
“這有什麼,我去給你拿。”謝知走遠了。
付聽雪再次打開門縫,看着少年的身影在他視線中走進房間。
“這都什麼事。”付聽雪一張臉還是熱的。
“房間裡另一堆衣服應該是你的吧,我給你拿了一套。”謝知站在門外,手裡拿着付聽雪的衣服。
“謝謝。”付聽雪伸出一隻手,殊不知他這般遮掩的行為更是讓人注意到了平時裡不會注意的細節。
那隻手剛被熱水沖洗過,素淨白皙,隐隐看得清手背的血管,連指根都沾染着一抹粉。
沒有經曆過末世的掙紮,還是指節分明而柔軟的模樣。
謝知清咳一聲,眼神卻是幽深的,靜靜地看着那雙手。
“謝知?”付聽雪手搖了搖,門那邊突然的沉默讓他心頭驟然閃過直覺般的不安。
隔着門闆,謝知掩去眼底湧動的情緒,将衣服遞去。
一番折騰,付聽雪終于從浴室裡走出來了。他身上是一件柔軟的深黑色T恤,還帶着些水珠的肌膚白裡透紅。
“啊,那個,我,你是沒有浴巾了吧,”謝知一向良好的言語能力像是突然失控了,眼睛上瞟下瞟,就是不敢看向青年,“要不,要不,我們再去問問别人有沒有多的毛巾……”
看着謝知這模樣,付聽雪有些羞澀的心情突然平複了,“噗嗤”一笑:“好了,先吃飯吧,我餓得慌了。”
“哦,好。”謝知像是給漿糊一般的思緒找到了出路,松了口氣。
付聽雪走向廚房。
謝知落了一步,眼神落在那截纖細柔韌的脖頸。沖洗過熱水的裸露皮膚大片都是紅的,那惹眼的紅一路延至領口内。
付聽雪渾然不知,他看到充滿煙火氣的餐桌時就贊歎出聲:“哇,好香。”
謝知不僅是會下廚,還很會下廚。
一碗簡單的洋蔥炒肉在他的手下,居然意外得好吃。洋蔥有些刺鼻的味道已經變得清香,吃起來清甜可口,肉絲也是滑嫩入味,加上黃桃罐頭,所有味道都是恰到好處的配飯。
“好吃嗎?”謝知一臉笑意,都已經看到付聽雪吃得不亦樂乎了,卻還要明知故問。
付聽雪不吝誇贊:“超好吃,這絕對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洋蔥炒肉,真不知道你怎麼做的,明明調味劑也就那麼幾樣,想學。”
謝知眨了眨眼:“你可别想從我這學炒菜哦,這年頭沒有一點手藝怎麼抱大腿呢?不要和我客氣,以後我還得靠大佬帶飛。”
付聽雪手一頓,認真地看向謝知:“不要再叫我大佬了。”
謝知壓住聲音道:“大佬,大佬,大佬,我叫得不好聽嗎?”
這哪裡是好聽不好聽的問題。付聽雪揉了揉耳朵。若論音色,謝知的嗓音絕對是誇張到能讓人一聽就臉紅心跳的程度,可是——被叫大佬總有種很羞恥的感覺。明明謝知比自己厲害得多。
有一種自己一直被哄着的感覺。
說不出一二三,就隻能含糊着說:“反正不許叫。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問,你打架怎麼樣?”
“打架啊,”謝知拖長了語調,一雙眼眸彎了起來,輕快道,“我可是學過搏擊,你覺得呢?”
付聽雪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謝知。不是他懷疑,隻是謝知穿着黑襯衫的樣子,更像一個善于執筆的學神,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去打搏擊比賽的樣子。
然而謝知剛出浴的模樣在他腦海裡晃了晃。那開到第三枚扣子的胸口,好像是有點肌肉的?
付聽雪瞄了一眼謝知的手臂,像是注意到付聽雪的視線,謝知使了兩分力,青筋與肌肉一起冒出,看着是有幾分力氣。
付聽雪還未褪去熱意的耳朵又紅了幾分,低頭嚼嚼飯:“你能打就好了,反正我們就是圖個自保。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分子,以後還要靠你了。”
“這樣啊,那你放心好了,以後再沒人可以欺負你了。”謝知語調輕快。
無人可見,那深邃眼底卻冒出幾分戾氣。
付聽雪含糊地“嗯”了兩聲,将頭埋到碗裡,隻留下一個腦瓜子對着謝知。
謝知看着付聽雪這樣子,倏然一笑:“不過啊,靠人不如靠己,末世畢竟特殊,這段時間你要不和我學學,有些自保能力吧。”
付聽雪連忙擡起頭來看着謝知:“我也可以學嗎?”
“當然可以,不過初學者要慢慢來,從打基礎開始。”謝知吃飯的速度很快,在付聽雪還剩半碗飯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光了盤。他把菜往對面推了推,見付聽雪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又笑了起來,“别急,你慢慢吃。要不,你可以順便和我講講接下來會遇到的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