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們是來溝通心理健康的……”
1503的門打開,是一個剪着寸頭臉色瘦削發黃的小年輕。
他看上去精神狀态不太好,厚重的黑眼圈明顯得像砌上去的,和熊貓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付聽雪的話頓了頓:“請問最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小年輕打了個哈欠,眼中的血絲随着白眼翻上來:“你問問有什麼用啊?走走走。”
付聽雪還想說話,他就像有點應激了一般叫道:“我需要出門,出門!我看到新聞說有人做打撈了,憑什麼不讓我去?!”
付聽雪語氣盡量輕緩:“通知是為了讓你們不要随意出門,你沒有看到新聞裡說的最近死了很多人嗎?”
“可是沒死的人這波賺大了啊!”小年輕脫口而出。
付聽雪看着他。
謝知在一旁保持微笑,忽然開口:“你去啊。我們隻是建議居家,沒有做什麼囚禁的事。如果你有船有人,有氣有防護服,我們自然随便你去。”
小年輕聞言像被點爆了一般,轉過頭來氣焰更盛,理直氣壯道:“我沒有啊,我有我早去了!這不應該由你們提供嗎?!”
“是什麼錯覺讓你覺得那些人的工具是公用的?或許你可以去夢裡打撈一下,畢竟——”夢裡什麼都有。
年輕人有些焦躁地抓了抓脖子,見說不成了,開始胡攪蠻纏:“你們怎麼能當志願者的,是不是關系戶?”
“你如果報名了也是可以的,不過,就你這心理素質,大概還是不能勝任這個工作的。”謝知搖了搖頭,那樣子像給神經病下病危通知書。
“你!我向調查員舉報你了!身為來安撫群衆的志願者,你怎麼嘴裡沒有半句好話。”他怒目圓睜。
“原來你知道我的工作啊,但這不是巧了,我隻是臨時工。”謝知聳了聳肩,露出一個随你便的微笑。
付聽雪輕輕碰了謝知一下,示意他畢竟是安撫人的工作,哪有和人對着幹的。
“好了,嚴嘉,你先聽我說。”付聽雪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握小年輕激動得手舞足蹈的手,“你有什麼訴求我們會給你記上,但是這種時候沖動隻會讓自己走入困境.....”
沒想到,小年輕突然“哇”地一下哭了。剛才還氣焰極盛的他眼淚瞬間流得像決堤的江河:“我,我也不是說想去發大财,可是我一個工作都還沒找的人,春招offer一個都沒接到,卡裡一分錢沒有,什麼都沒有,人都要瘋掉了,我真的隻是想出去撈些吃的看看有沒有,我,我一天兩頓餓得肚子直叫......”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袖子反複地擦過臉頰,将臉上擦出一片紅痕。
所以還是因為太壓抑所以才選擇了發瘋嗎。人在饑餓的壓迫下是最痛苦的,因為肚子裡的那點事永遠是人類最重要的事之一。
付聽雪歎了口氣。
他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一小袋米。
這是謝知星鐵系統裡最常出現的蛋白米,他們最不缺的主食。在得知自己是來幹這份工作的時候,付聽雪就做下了這個決定,幸運的是,得到了謝知的支持。
一袋蛋白米足夠他和謝知吃一日三餐有餘一些,但是分出來的一小袋米大概隻能煮個稀粥。這點東西當然幫不上什麼忙,或許更像一個安慰劑。
付聽雪讓小年輕發洩了會兒後,将這袋晶瑩雪白的米遞到小年輕的手中:“但是現在出去确實危險,而且你沒有工具,這些工具不會憑空出現,不是不讓你去,隻是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沒有什麼辦法做到的事情上,是很容易讓自己焦慮的。現在還是回去好好睡一覺,把精神養好了,情緒穩定一點,至少現在官方還在供應,壓力不要太大,不會餓着你一個人的。”
嚴嘉迷迷糊糊的視線中,付聽雪那一隻白手套潔淨而耀眼。
他本來止了哭,雙手接過這袋米,眼淚又不禁奔湧而出:“嗚,你好溫柔,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真的隻是沒有人能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出門那會兒心裡就一團火。”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把希望寄托到了他人身上,還是個在他印象裡本該無所不能予求予取的形象,自然帶了些憤怒的理直氣壯。
付聽雪:“等着後面的通知吧。打撈這事你還要自己考慮考慮,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做志願者的,最近這個空缺還挺大的,或者留意一下官方的通知,肯定有更安全更合适的崗位。你之前填過物資救濟表的吧,放心,物資在這周内肯定會到的。”
最後這點是紀言書專門吩咐他們的,其實現在最容易讓人心理産生壓抑的就是沒有供應,沒有收入,後繼無力。嚴嘉所遭受的困難就是這一層。
他抽泣了兩下,擦掉眼淚鄭重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那就麻煩你在這個表格上打個分簽個名了。”付聽雪接過謝知手中的表。
嚴嘉一頓,又忍不住笑起來:“所以還是有指标的啊。”
“不然被人認為關系戶咯。”謝知輕飄飄地說。
“我的錯,我的錯,不該把氣撒到你們身上。”嚴嘉填好表,與他們道别。
門被輕輕帶上。
兩人對視一眼。
“像這種會撒氣的人,反而會優先保障自己性命,在弄到船之前,他會好好待在家裡的。”謝知聳了聳肩,他是抓住這點才敢和他對着幹的。
“知道你幹事有分寸,隻是我還不習慣這樣。”付聽雪歎了口氣,“不過也還是有你在,不然讓我來面對這些開了門指不定要發瘋的,我肯定連手都不敢伸上去。”
他們繼續敲下一家門。
巧了,這次似乎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