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開場白多少有些讓人意外,但緊随其後的,倒是一些藍鸢意料中的話。
對面的哥哥先是說不用如此拘謹、感謝之類的話也不必要,隻是提供一個屋子,自己除了回複家群裡的消息外什麼都沒有做——接着話鋒一轉,變成了“不過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的話,不如在這裡再留下一封回信吧,随便寫點什麼都可以”。
藍鸢又笑了一聲。
他突然覺得……這位不認識、大概率以後也不怎麼會認識的哥哥,大概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而再往下,有意思的哥哥接着就開始講另一些有意思的事了。
他說那張海上的照片是去年暑假在學校參加社會實踐拍的,他們支隊的項目是去一個海島上調研——說是調研,但那個海島實際上是一個旅遊島,調研旅遊經濟,本質上當然就是去旅遊。
藍鸢看到這個開頭,又突然大概明白……為什麼對方能寫出這麼長一封“回信”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段落中,對面緊接着就開始講他的實踐故事。在那些手寫的文字裡,講他遇到的人、碰到的麻煩以及和大家一起解決麻煩的經過、講他們一同追着風去看漂亮的日出和日落。
——按理來說,藍鸢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奇怪、或者是感到别扭,畢竟對沒見過面的陌生人而言,講這些内容也多少有些過于自來熟了……但大概同樣是因為“過于自來熟”,于是感性而論,他反而并沒有發自内心覺得說這些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藍鸢隻是安安靜靜地讀着這些文字,覺得本來不是很好的心情得到了一點治愈,又覺得本來有些難過的感覺更加明顯了幾分——他知道這是兩種矛盾的狀态,但它們又确确實實同時出現。
那些故事很有趣、很夢幻,所以讓人心情愉快……那些故事距離藍鸢太遠、遠到他感覺永遠觸及不到,所以又很難過。
隻是這些不重要的、無關痛癢的情緒,最終都被他壓在了心底。
讀到最後,他又看到那個哥哥寫着,“我還打印了一些照片,放在這封信的下方,如果有興趣的話,也可以看一看”。
藍鸢于是将視線重新放回床頭櫃的抽屜,并且不出意外地,發現在那封信本來的位置下方,确實是一摞白色的硬紙片——他取出那些紙片,翻轉過來,看到的是一些風景照。
藍鸢眨了眨眼,而後一張張翻過。
他從小就在這座城市居住,唯一一次去外地,是小時候和哥哥一起去和别的受害者家屬集中交流。
于是這些照片裡的風景于他而言自然很陌生……雖然在互聯網上多多少少也是看過圖片視頻的,但沒有親自去過,确實永遠無法想象到寫在文字裡的,那些陽光和海風的氣息。
自然,互聯網上的照片不能讓他有什麼身臨其境的體會,那這些實體的照片也不能。
但藍鸢還是很認真地看過了每一張照片,并且得到了“對方很會拍照”這樣的結論。如此想着,他又将視線重新落回到信紙上,并看到下一段的第一句是“你會感覺我拍得還挺不錯嗎?其實這些是我從幾千張照片裡好不容易挑出來的十幾張好看的”。
藍鸢第三次笑了出聲。
“不過照片總歸不太能真實呈現出肉眼見到的效果,很多景色更應該争取自己也親眼去看看的,雖然你現在還得上學呢,”而在這一段之後,那個哥哥繼續寫道,“等你上大學之後、經濟獨立以後,或許也會擁有去看更廣闊的世界的機會了——我是不是看起來像是要說這句話了?”
确實,藍鸢如此想着。不過既然這麼說,那就說明下一句一定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