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安越端了闆凳過來,挨着夏昀,見他一直望着夏文山離開的方向:"你媽跑了?"
夏昀靠着門框看着火燒雲一樣的天空,雙手撐着膝蓋,把眼睛從絢麗的晚霞方向收回來,轉而說起其他事:"安越哥,你說我爸還會來接我嗎?"
"那肯定會啊,做大哥的都得言而有信,"衛安越眼神放光,"況且我爸說了,你爸坐牢那都是小事兒,走個過場罷了。"
聽着這話,夏昀差點笑出聲,他收斂起神色,反問他,"那什麼才算大事?"
衛安智也湊過來,"什麼大事小事?"
夏昀又轉身看向他,"安智,你認為什麼是你人生中的大事?"
衛安智轉悠着眼睛,很快想到答案,"高考啊,結婚啊,生孩子啊……。"
衛安越斜眼看了看弟弟,啧了一聲,明顯對他的答案不認可。
衛安智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回到原來的位置,"那你說!"
"那自然是當大哥,當老闆,開公司,賺大錢。"
……
電線杆上的麻雀,在西沉的背景下,蹦蹦跳跳,很熱鬧,聽着兩兄弟還在圍着他随便抛出去的問題打轉,夏昀百無聊賴,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們平常都玩兒什麼?"
兩兄弟齊刷刷轉過頭來。
黑網吧裡面已經擠滿了許多人,有的甚至還是小學生,逼仄的二樓隻有三台機子,一盞鎢絲燈。
夏昀的鼻子很快出現反應,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這鎮上,最好玩的當然就是上網啦!"衛安越站在還沒結束的一台機子旁邊,催促着那人趕緊結束。
見夏昀在電腦前不開機,衛安智對他說:"按下面那顆按鈕,然後按這裡。"
"學校下學期就會開微機課,到時候我教你,"衛安智繼續說。
夏昀捂着口鼻,淡淡掃了一眼兩人的界面,很自然地扯出一個笑容,"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玩兒法嗎?"
衛安越專心緻志玩着遊戲,激烈的遊戲戰況很快讓他興奮起來,好半天才開口,"當然還有。"
衛安智最懂他哥在想什麼,那種輕佻的語氣和亢奮的神态。
"誰問你啊,"衛安越盯着夏昀,"以後跟着哥,我帶你玩兒好玩兒的。"
從黑網吧回來後,夏昀來這裡的第一天是在慢慢消磨餘晖中結束。
在王彩芝的安排下,洗完澡躺在涼席上,旋轉的吊扇把霞光的剪影打得稀碎。
睜着雙眼盯着才刷白的牆越來越黑,直到它徹底陷入黑暗才覺得困頓,非要在黑夜裡睜着的眼睛終于安心閉上。
"李觀南!給我把雞逮住了!"
接着是一陣撕心裂肺的雞叫,徹底把在困頓附近轉悠的夏昀叫醒了。
夏昀想,這雞應該死得很痛苦。
"用點力氣啊!沒看到雞血撒得到處都是,怎麼賣?!"
"這盆裡都沒多少,快去給我多加點水。"
"連隻雞都抓不住,白讀書那麼多書了。"
"學費還沒着落呢?"
夏昀徹底清醒過來,歎了口氣。
"媽,你有錢。"
夏昀成功被這句話逗笑,他站起來走到窗邊,順便透透氣。
一盞撲滿飛蛾的鎢絲燈吊在門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正在院子裡殺雞。
矮的那個嘴裡不是雞就是錢,看樣子是在倒水,高的那個已經把雞按在熱水裡,囫囵着給死了的雞燙了個熱水澡。
夏昀第一次見殺雞,就這麼站在窗邊觀摩了很久。
燙雞的水溫度高,沖上來的蒸汽燙手,男生抓了一下就抓不住了。
果然免不了一頓臭罵。
"李觀南,連個雞你都抓不住,沒用的很。"
原來叫李觀南,确實沒用。
"燙得很。"
"燙個屁,連隻雞都不敢殺,沒用的很。要是你爸在,我還用得着你?"
"趙雲霞,你隻能靠我。"
接下來的兩人沒有對話,都專心拔起毛來,留了一地雞毛,雞的臭味和血腥味隐隐約約飄過來。
夏昀難受,捂着鼻子關上窗。
對面的人卻直起腰看過來。
就這麼一眼,那是他和李觀南在人生中的第一眼,穿過了黑夜和飛蛾撲燈的亂影。
*
學校的事情很快就落實,在此期間,衛安越沒少帶他出去玩,左右不過是打台球、棋牌室之類的,竟是比上網還無聊的娛樂,而且這些地方煙味太沖,呆不了多久,每每夏昀就獨自走回了衛家,靠在涼闆椅上看無聊的綜藝。
這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