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忽然靜了下來,連一縷微風都不曾掀起,是哀悼。
“一,二,三,四......”
顧白落入了一個帶着血腥氣的懷抱裡。
奚長漠帶着血迹的側臉出現在他眼前,許是要死了,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顧白忽地揚起嘴角,真實的感受着身體裡靈魂的消散,讓他有了自己曾活過的實感。
此刻,他隻是大學生顧白,他隻是他自己,誰都抹不掉他的存在。
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遺忘,但顧白不喜歡遺忘,所以他努力在别人心底留下記憶,留下他這個孤兒院出來的人。
半枝蓮早已消散,隻剩下那個血色傷口在胸口刺着别人的眼,他輕松地撥開奚長漠捂着傷口的手。
“半枝蓮造成的傷口不易恢複,别浪費力氣了。”
奚長漠無知無覺,固執地試圖修複他的傷口。
靈魂消散的過程是痛苦的,顧白模糊的視線隻能看到他有些慘白的下巴,以及緊抿的唇。
然後,他便再也看不到了,視覺消失,接着便是聽覺。
他忽然感受到一陣微風,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幾下。
“主人,能量已經足夠了。”
007?顧白睜着失去焦點的眼,試圖找到它的方向,卻隻聽到一些對話。
“……開。”
奚長漠聲音很輕,卻足以使顧白陷入迷茫。
可007壓根不給他時間迷茫,它身上乍起強光,籠罩住顧白。
顧白沐浴在白光裡,隻覺得溫暖的陽光照在自己身上,因過度失血而冰冷的身體逐漸回暖,一股強勁的生機注入到他的身體。
消散的魂魄被看不見的線強硬地拉回來,填補進他的身體裡。
顧白恢複了視覺,他緩慢睜開眼,白光自成一片空間,此時他半懸在空中,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生機。
不遠處,007笑着看着顧白,一如既往的揮揮手。
“白白,這次是真的休眠了。”
顧白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再一次将它拉入懷裡,像以前那樣聽它插科打诨,卻被腰上纏着的綠藤定在了原地。
“啊-”他努力張開嘴,發出了一聲氣音。
007又笑了一下,張開雙臂歪了歪頭,“走了。”
它笑着落下一滴淚,身影化作微光融入周圍白光裡,從此,再也不會有遲來的任務發布。
“為什麼?”
顧白從奚長漠懷裡睜開了眼,眼裡蓄滿淚。
007消散了,他心頭一直蒙着的那層擾亂情緒的薄膜也随之破裂,那些不易察覺的情緒,刻意被它壓制的記憶此時翻湧至心頭。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淩泉,顧白,兜兜轉轉,皆是虛妄。
“為什麼?!”他笑着笑着淚便落滿了衣袖。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些隻出現一瞬的懷疑、難過、喜歡,是被007刻意攔下的情緒。
顧白感覺到一隻手抹去了他臉上的眼淚,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他。
“尊主,我是誰?”他問道。
奚長漠抱着他的手臂緊了緊,“你是顧白。”
顧白笑了,“是嗎?”
“可我的身份是假的,努力十八年考上的大學是假的,朋友是假的,生活是假的,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眼角一片濕潤,神情卻冷了下來,“那我問你,你眼前的這個顧白,是真的嗎?”
奚長漠忽然慌亂了起來,“你.......”
“我不想聽了。”
顧白打斷了他,閉上了眼,翻湧的情緒将他淹沒,終于他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就這樣吧,淩泉也好,顧仙師也罷,都有人期待着,隻有大學生顧白,像是無意闖進來的炮灰,無知又可笑。
奚長漠抱起顧白,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抱他,可隻有這一次,他感受到了慌亂,他害怕了。
葉秋梧站在遠處,神色難辨,“你怎麼辦?”
奚長漠身後,控制不住的黑霧跑了出來,他努力壓下情緒,“先養好再說,如果他醒來,問起就說我有事。”
葉秋梧收了長鞭,“你打算逃避?”
奚長漠垂眸看向顧白,轉眼消失在風裡,沒有回答那句問話。
——
陰沉的天烏雲壓頂,悶了半天的雷終于響徹雲霄,電閃雷鳴,空氣都濃稠起來。
夏日的雨來得又快又急,雨點打在地上,染黑一小片地,不用多久,雨幕便扯了起來,驅散了燥熱。
“師弟不會是不想醒吧?”
“祁塵,我勸你别胡說。”
“師妹啊,都五天了,身上沒傷怎麼就醒不過來呢,你到底治好治不好啊?”
“我治不好,你來?”
窗外雨還在下,隻是相比之前,小了一些,怕是過不了多久便會放晴。
顧白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薄被,緊皺的眉頭緩緩松開,阖上了幾天的眼睛緩慢睜開。
耳邊是熟悉的對話,他恍惚一瞬,記憶被扯回了剛穿來的時候。
隻是很快,他便脫離了回憶,自嘲一笑。
他依舊躺在床上,裝作昏迷的樣子,靜靜聽着祁塵和水鏡裡的明前對話。
天放晴了,祁塵也沒得到想要的結果,推門離開了房間。
顧白起身,無神的盯着前面,片刻後,那本該躺着人的床上隻剩下堆起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