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鳳栖宮。
一身淺藍素衣的王後手裡捏着毛筆,一點點在紙上描繪武器圖,頭頂木槿花開得極盛,粉紅花瓣在周遭皆是素雅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明豔。
不遠處,刻意挖鑿出來的池塘裡,玉碗花瓣層層疊疊,尖端一點粉色煞是可愛,水面微動,扁圓的蓮蓬被一人隔空折斷,送入手中。
外界傳言極為正經嚴肅的妖王此刻蹲在河岸邊,手裡糟蹋着碧綠蓮蓬,愁眉苦臉。
“王後啊,你說一會兒見了祭司我該怎麼表現?”
王後執筆不言,一心專注手中之事。
“王後啊,你說我是熱情一點還是裝得警惕一點?”
“王後啊……”
王後将筆一放,淡淡瞥了他一眼,溫柔的臉上笑意盈盈,說出的話卻冷淡至極。
“與其想這些,你不如想想怎麼應付祭司塔裡的人。”
妖王被那一眼看的瞬間站直,嘴上卻雲淡風輕,“有什麼可想的,一群自命不凡的妖罷了,這次祭司回來,他們怕是該着急地上蹿下跳了。”
王後輕揭起紙,細細吹幹墨迹,随手遞給身邊候着的侍女。她眼眸流轉,呢喃道,“鳳玄……”
妖王陡一聽見這聲堪稱溫柔的呼喚,還未沉浸于溫柔鄉裡便被王後的手指輕點在肩上,“若你不小心當衆暴露本性,我不介意在荷花池裡給你搭一個鳥窩。”
妖王渾身僵硬,不敢亂動,隻能臉上擺出威嚴的表情,示意自己會好好表現。
王後輕笑一聲,還是那般溫柔似水。
“王後,王上,祭司已到華亭。”
一名侍衛匆忙走進來,目不斜視地彙報了情況。
王後轉身離去,身後亦步亦趨跟着裝出威嚴的妖王,隻是他手裡捧着的蓮子着實不符合形象。
周圍的侍從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畢竟自家這位妖王大人在還是皇子的時候就以頑劣不正經聞名,若不是王後,怕是如今外界對妖王的認知就成了不務正業、毫無威嚴之類的。
華庭,條條藤蔓編織成天然的傘蓋,擋住烘烤大地的陽光。
顧白坐在花椅上,手裡捧着玉色鬥笠杯,橙黃茶湯清澈醇厚。
他輕啜一口,擡眼看向揮散仆從後滿臉緊張不安的帆,疑惑發問。
“帆,回家怎麼反而不自在了?”
帆繃起臉,捏捏指骨,苦大仇深道,“我是偷溜出去的,此次出界外訪的名單裡根本就沒有我。”
“父王母後肯定不會放過我!”
顧白沒想到會聽到一個這樣的答案,他抿嘴壓下笑容,遞給她一枚靈果,權當自己不多的安慰。
帆雙手撐着臉,接二連三地歎氣,當初偷溜出去的時候有多潇灑,現在她就有多害怕。
珠簾碰撞聲響起,兩道身影相攜進了華庭。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擅自出界是不對的。”
帆僵了一下,騰的一下站起來,“父王!母,母後……”
“鳳安,先回去吧,你父王有事與客人交談。”
王後司徒容身後走出一個半大的少年,少年容貌冷極,身形單薄卻氣勢冷冽,半分不帶拖延地将帆拎走了,而帆卻不敢反抗半分。
顧白詫異看向司徒容,隻看到了對方沖自己微微一笑,也出去了。
他收目光,行禮道,“王上。”
鳳玄撩袍坐在主位,姿勢霸氣非常,“祭司不必多禮,随心便好。”
顧白摩挲了下手指,輕笑一聲,“那我就随心一點,王上請我來妖族,不止是參加花月節吧?”
鳳玄手指輕點在眉骨,聞言挑起眉,“祭司為何會這麼想?”
顧白手心裡現出一滴晶瑩的水珠,“因為這個,青玄送我的聖水。”
“王上知道,若隻是使團前往,并不足以在上甯宗和人界皇室手裡将我請走,但有了帆就不一樣了。”
“她是妖族少主,身邊還有可以入夢的靈獸青玄,不管當初我師兄有多反對,總不能讓妖族少主奔波而來,卻連夜離去。”
“隻要帆在京城能待上一晚,那麼青玄就能入我的夢,而您又确信,那些話足以說動我,所以,當初帆能偷溜出去,并且順利到京城,其中必有您的默許。”
“您大費周折讓我來此,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顧白直視鳳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沉聲詢問,一貫懶散的他此刻竟鋒芒畢露。
鳳玄卻笑了一聲,泛着冷光的眼睛多了幾分欣賞,“不管過了多少年,輪回多少世,你一直都是那個帶給妖族希望的祭司啊。”
他坐直身體,正色道,“祭司可知道妖族的花月節起源于什麼?”
顧白搖頭,妖族以往确實如三界傳言避世不争,沒人能探尋出一點妖族的信息。
“花月節是為了慶祝一場大戰的勝利,妖王傳承的記憶裡隻記載了那場大戰幾乎将這方世界覆滅,人妖魔合力才将大戰平息,勝利那天,妖族開滿了白色的玉蘭花,一輪冷月與日争輝,這便是花月節的來曆。”
“隻是近千年的時間,已無人記得那場大戰,隻剩擁有記憶傳承的我還記得,最初,我以為大戰平息,再也不會起風波,但就在一月前,我族禁地突然坍塌,一截殘破劍影憑空出現。”
“父皇臨終前,曾一直念着一句話,‘劍影重現,大戰将至。’顧仙師,我并非有意将你牽扯進來,隻是前不久,我在翻閱祭司塔殘存的典籍時,發現了那場大戰并非是我記得的那樣。”
“有一個人被刻意抹除了,而能讓祭司塔抹除一個人的,那就隻有建立了祭司塔的祭司,也就是前世的你。”
話語直指顧白,他瞳孔微縮,猛然想起在洛甯時做的一個夢,當時這個夢被刻意掩藏了起來,直到幾天前,才随着記憶一起解封,那道青色身影,果然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