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扶疏小心翼翼地捧起小人,微弱動靜驚醒了睡覺的方素問,他揉了揉眼睛,眼神澄澈。
“師尊。”舟扶疏的神情是從未見過的溫柔。
方素問傻乎乎地笑了,“我的扶疏!”
“是我,師尊。”
他似是看出了自己徒弟的傷心,撓撓頭雙手一拍,一朵粉紅桃花綻放,“給你,不要不開心,笑一笑今日罰你的抄書就作廢了。”
“好。”舟扶疏學着他笑了笑,“師尊,你該走了。”
方素問收回手,回頭看了看運轉的陣法,眼睛眨了眨,“對哦,扶疏,我走了。”
小人身上圍了一層白光,在寂靜桃林裡他挑開了掩映的花瓣邁出了護他多年的靈器。
三千桃花盡數盛放,風卷起花瓣化作柔和的春水,送别曾經的主人。
陣法打開,方素問踏着桃花鋪成的浮空路,光潔的腳動了一下,然後發絲吹起,在桃林裡為數不多的人的目光中奔跑。
明明路很短,但他卻跑的很認真。
“再見了。”
他沒入白光中,臉上笑容依舊,沒有痛苦,隻有滿足。
“希望我埋于桃樹下的酒不會被人遺忘。”
清風徐來,話音未落。
我有一壇酒,終日埋深秋。
此别風依舊,魂赴萬年冬。
天機陣,開了。
桃林掀起狂風,花香肆意滿盈。
浩浩天音而過,三問神魂何為。
一問亡者名姓,二問天機何為,三問魂歸何處。
“我叫方素問,亡于人間曆長甯二十四年,京城章卿,五月十五。”
“今願自請魂散,窺得天機。”
“世間亡者複仇火焰,冤煞供養之主恒那,落于何處?”
陣法顯現,六字緩緩出現。
“萬魂之城——東渡。”
“何時而現?”
“七月十五。”
萬鬼之節落于萬魂之城,恒那的目的昭然若揭。
三問已過,天機陣落,桃林再次回歸平靜。
舟扶疏如來時一般神色淡淡,隻是手中多了一朵冰藍色桃花。
“還有十五日,希望你們能夠勝利。”
顧白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鄭重應下。
“你們該走了。”
一陣風過,他們被陣法請離了山頂,回到了上山的地方。
顧白走到山門旁,将一片白羽埋進了土裡,這是當初方素問在賭場時送入他眉心的白羽,埋于此處是它最好的歸宿。
他轉身朝奚長漠道,“尊主,我要去上甯宗。”
奚長漠站在山門另一側笑了笑,“好,魔界也該動身了。”
兩人之間隻有這短短的兩句話,然後在此分别,再見也許就是一切塵埃落定之日。
無念閣依舊桃香淡淡,隻是這一次,後山的山門處多了一棵剛發芽的桃樹。
顧白一路禦劍終于在傍晚時刻回到了上甯宗,彼時公孫衍正與各門派的人在大殿裡商量對策。
剛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隻有公孫衍皺起了眉。
“師弟,你為何回來了?”
顧白神情自然地站在大殿中心,無視旁人目光高聲道,“掌門師兄,我來此為了講一則往事。”
一時間大殿無人說話,片刻後空月閣閣主楚诃子才接道,“不知仙師要講什麼往事?”
顧白臉帶笑意,“一則關于輪回的往事。”
“據傳,萬萬年前世間并無輪回一說,生靈死後魂魄滞留于天地間,有的在烈陽下徹底消散,有的幸運得以化作生靈再次回到世間,但大多數都隻能在天地間徘徊。”
“随着時間推移,魂魄數量越來越多,意外也開始增加,天道未解人間困境撒下兩滴泉水,一滴落在了如今的清輪洞裡化作天山神水,一滴則落在了一處景色甚好的地方。”
“那地方便是如今被稱為萬魂之城的東渡。”
“但其實東渡一開始并不是世人所認為的萬魂之城,與其他城池一樣,東渡隻是一個風景好一點的地方罷了,直到那滴泉水化作了一面神鏡,無數魂魄被吸引至城中。”
“而那面神鏡就是如今清輪洞裡斷人功過的分花鏡。”
大殿裡安靜聽完了他的話,直到一人問出了疑惑,“仙師所講這些我們确實不曾了解,但這與如今的情況有什麼關系?”
顧白微微一笑,擡眼掃過坐着的人,緩緩道,“無念閣的閣主已成功預測恒那将在東渡現世,七月十五便是封印打開之日。”
“什麼?!”幾聲驚呼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緊接着那些沉穩的閣主也開始讨論起來。
“他難道是想利用那些魂魄來修煉?”
“不對,顧仙師提到了清輪洞與分花鏡,老朽鬥膽猜測應該與輪回有關。”
“輪回?難不成他還想搗毀了輪回路嗎?”
一時間衆說紛纭,但即使有人能猜到與輪回有關,也沒人往真相上走,畢竟如今這大殿裡真正見過恒那的隻有顧白與他的幾位師兄。
“萬一是為了掌控輪回呢?”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橫插所有人中間,顧白循聲望去,隻看見在角落處一綠衣男子掀開遮臉的書,打着哈欠從椅子上坐起來。
“在人界的中元節當天沖破封印落到東渡城中,不能是為了跟鬼聊天吃飯吧?”
顧白驚訝,“謝六年?”
“小白,又見面了啊。”謝六年朝他眨眨眼,“早些日子我曾在洛甯城中發現了一塊鏡子碎片,雖是上好的銀鏡,但卻照不出來人影,我覺得奇怪便稍微查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掏出當初顧白托他調查的鏡片,在衆人眼前晃了晃道,“這鏡子啊,照不出來人,卻能照出來魂,還能顯現出魂魄的死因。
“啧,這能力我怎麼覺着有點像分花鏡啊。”
他的話直接炸開了所有人的思緒,但他仍在繼續,“巧的是洛甯當初是因為一個魂魄的混雜體而陷入幻境一個月,若不是顧仙師路過破了幻境,怕是一整座城都要完。”
“更巧的是,那個魂魄有裂隙的氣息,洛甯的裂隙也曾在幻境開始前封印陣法被人故意毀壞。”
“你們猜我手上這塊鏡片是分花鏡還是恒那為執掌輪回制造的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