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天,周憶南租輛車,陪唐粒沿長江而行。長江中遊一帶剛經曆倒春寒,春天比雲州來得稍微遲些,一路經過幾個小縣城,都趕上薄如輕煙的丁香盛開。
兩人這趟出來随興所至,哪處風景好,就停哪處休息,遠離城市的浮華喧嚣,坐地觀星,品茶聽風,享受甯靜安逸。
周憶南少年時那把吉他,連同舊家一同賣了,一件家具也沒留,僅餘後來擺在他辦公室書櫃上那隻青瓷小鹿。它是家裡唯一沒被搶走的瓷器,家道中落遭到一通亂砸時,它被震落到沙發上,幸免于難。
以為今生再無詩情,但遇見了唐粒。唐粒喜歡聽周憶南唱歌,他去縣城琴行買了新吉他,在花樹下把17歲時沒能唱出口的歌唱給她聽。
多年不彈,指法已生疏,長弦一拂餘音在,仍是當年心。遠望是蘆花中的村野,有白鹭飛掠于水塘,風姿翩然,漸有零星的雨落下來。
春燈雨夜,有女着紅衣,如花朵。周憶南理解了藝術家說春天似舊年之意。情有所托,如許溫存,也許晚了四年,但彼此相愛,這一刻正當其時。
經過一個地級市,路邊有棵木繡球,才将将開放,像一朵朵嫩綠色的雲。唐粒停車,走攏去看,它長在小飯館門前,樹下睡着一隻小黑狗,有兩個婦人合作曬被子,用方言問:“吃飯嗎?”
唐粒不太餓,但飯館門前手寫的菜單字體很可愛,就提個要求:“可以搬張桌子在外面吃嗎?”
婦人答:“怎麼不可以?”
小黑狗眼睛水汪汪,唐粒逗着它玩,周憶南給她拍照,婦人問:“想吃點什麼?”
唐粒說:“時令菜,本地特色菜,都行。”
婦人安排去了,不多大會兒就端出幾道菜。唐粒和周憶南都有些意外,随便找的小飯館平凡樸實,卻能提供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春天鮮物:竹筍、蒌蒿、河豚、鲫魚和鹽水蝦。
鲫魚湯裡有口蘑,湯很鮮。唐粒喝了兩碗,她和周憶南以前都不在意飲食,吃東西很簡單,能夠果腹足矣,相戀後最放松的時刻是做做飯,談談天,能夠享受到食物的好處了。
這一路上還沒看到梨花,唐粒以為凋謝了,婦人指點去十幾裡外的小鎮,那裡有個荒村,漫山遍野梨花,可能還在。
荒村在半山腰,村人多年前遷居到省道邊,有幾戶孤老選擇留守,這幾年都去世了,整個村莊荒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