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清才不管他說什麼,趁機開了房門,一溜煙跑了。
這個時辰,街道歸于甯靜,僅偶有幾聲犬吠從遠處悠悠傳來,蒼清摸着肚子往河邊走,想着去河裡撈兩條魚。
越靠近河岸,嘈雜人聲漸起,岸邊河神廟門前搭着一個台子,正咿咿呀呀演着戲,台前坐着寥寥幾人。
一陣香氣傳進她的鼻尖,蒼清咽了咽吐沫,走近後看着台上唱戲的伶人,随意找了身側人搭話,“哎,這位鄉親,這裡是在做什麼?”
“祭河神前搭台唱戲啊。”答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今年連月幹旱,河都快被烈陽烤幹了,明明已入秋,仍熱如仲夏,坊間都說是河神在懲罰百姓,她小師兄常年随淩陽道長在外遊曆,剛回觀中一月,會下山來恐怕就是為了查這事。
“那這麼香是在煮雞鴨鵝?”蒼清又問。
祭祀嘛,不過是将煮熟的牲畜扔河裡,請道士和尚念經,再點三支香上告神靈。
“還有大豬頭呢。”中年男人答道。
“你還挺了解。”蒼清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轉頭笑僵在臉上,這男人年約四十,穿着金絲鑲邊的錦袍,被秋風一吹,顯得有些寬大。
他面色倦怠,臉上繞着黑氣,這是冤魂纏身之象。
蒼清是天生陰陽眼,能見冥間鬼物,而她偏偏最怕鬼,她不動聲色退後兩步,朝河神廟溜去。
那男人在她離開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她,“我就是祭祀主辦,能不知道嗎?”他跟着站起身,無聲說道:“祭祀還差兩隻羊。”
耳邊是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河神廟院中是搭起的大鍋爐,正騰騰冒着熱氣,白霧在夜間橘黃的燈籠熏染下,透着點詭異。
蒼清毫無所覺,沒什麼比填飽五髒廟來得重要,嘴裡嘀嘀咕咕念叨着:“既是神明,就該護佑蒼生,如今蒼生受餓,吃你點祀品,不算過分……”
她掀開一個鍋蓋,熱氣瞬間撲到臉上,也不嫌燙,拽下一個雞腿,“呼呼”吹了兩下塞進嘴裡,幾口咽下肚,在心裡評價:不鹹,差點意思。
又探手去摸另一個鍋蓋,這一回連肉的影都沒有瞧見,腦後刮過一陣風,蒼清回頭,隻見到一身錦袍,挨了一悶棍後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在“砰砰砰”的聲音中,再醒來時,依舊是在河神廟……的供台上,外頭已經沒了唱戲聲。
手腳被繩所縛,身上的東西倒是完好,一旁還有位和她一樣際遇的陌生少女,嘴裡塞着布,正睜着大眼一臉哀戚地瞧着她,那“砰砰”聲是這少女拿雙腳砸供台發出來的。
她這是遇上人販了?!!那為何會在河神廟的供台上?
不過好在她嘴裡沒有塞布,為了不吓到一旁的少女,蒼清特意艱難地背轉過身,而後才露出兩顆尖利狼牙,低着頭開始啃繩子。
别說還真是五花大綁,和綁秋日螃蟹也無甚區别,等出了一頭汗,身上的繩子才松開。
蒼清先摸了摸耳朵,确認還是人耳才跳下供台,取掉少女嘴裡的布,“你也是被拐了?”
少女面上戚戚,搖了搖頭,“是我阿爹主動将我送給河神了。”
此話之意,她們是被拿來祭河神的?!拿活人祭祀還有沒有王法了?
蒼清常年在道觀也聽過不少牆根,确實有為了幾兩銀賣兒賣女的父母。
“真是個愚昧狠心的爹!”
她幫少女解開繩子,就着廟中燭火仔細看,這繩和綁她的麻繩不一樣,是銀色的,閃着光。
竟然是縛妖繩。
蒼清瞧着少女的眼裡多了幾分探究,似乎綁少女的人對她防範頗深。
妖怪若是隐匿妖氣,平時和常人無異,身上也不會有陰間鬼物、怨魂類常見的黑氣,除非主動施法散出妖氣或用高階法器探知。
覆妖繩雖屬于高階法器,使用後妖沒法自己掙開,可這少女的手腳并沒有被縛妖繩所傷,按道理不是妖。
算了解都解了,她不可能對一個小娘子見死不救,各自跑路吧。
“這繩你要不要?”蒼清問。
少女搖搖頭。
蒼清将縛妖繩塞進背着的小錦包中,順手拿走了供桌上的桂花糕,轉身就往大門走,手腕被人拉住,少女可憐兮兮地瞧她,“小娘子,你是不是沒聽過關于河神廟的禁忌,違反了廟中的規矩會死的很慘。”
“嗯?什麼規矩?”蒼清确實沒聽說過。
“第一、河神廟夜間不可走大門,第二、若在子時聽見哭聲,要立刻躲進供桌下,絕不能睜眼……”
什麼亂七八糟的規矩,不走門還能走哪裡?
“那我翻窗。”蒼清很聽勸,反正現在還未到子時,不然她的妖耳早就長出來了。
手還被牢牢拉着,少女幽幽說道:“第三、供桌上的三支香,若滅一支,要立刻逃離山神廟。”
蒼清将桂花糕塞進嘴裡,眼睛忍不住往供桌的香爐上瞟……
“第四、不可吃河神的貢品。”
少女的話剛說完,香爐裡的三支香“啪嗒”斷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