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将這事放了放,這事她不急,那葉大公子既然能讓小童來碰她的轎子,自然還會再來找她。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燒尾宴。
上一世,燒尾宴上,本朝太師汪國桢對溫行極盡誇贊之詞,也是因為這個,溫行才未入仕而聲名四起。
汪國桢位列三公,在朝廷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真正為東昭江山社稷殚精竭慮之人。東武帝向來對他禮遇三分。
燒尾宴上溫行的一篇治國策,與他謀了大半輩子的社稷不謀而合,東昭國無人懂他的擔憂與謀略,籌謀與遠見,唯有溫行一人。
東武帝也因此對溫行青眼有加,也為溫行後來在東昭的仕途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隻是唯一與前世不同的是,如今溫行是長公主府中的謀士,而并非是沈棟府中。東武帝想必不會像前世那樣對溫行。
不過這也無妨,他雖是東昭的皇帝,但也遮不住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的眼睛。民意不可違,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沈泠瞧了眼殿外,上弦月斜挂,不知何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走出殿外,月光灑落在門外石階上,她就着石階席地而坐。
擡頭望那輪月亮,月亮周圍還散着幾點流螢,就好像她兒時總是與長姐一起,圍在母後身旁,聽她講那沒由頭的民間故事一樣。
想起長姐,沈泠不由又是一陣心酸,自父皇與母後去了不久,長姐便被新登基的東武帝沈玄澈嫁去了赫蘭和親,不過兩載便傳來了病逝的消息。
那段時間,先帝很多子嗣要麼就突然身染惡疾病逝,要麼就獲罪被終身幽禁不得出。也是因為那段時間風聲傳的緊,朝廷内外對新登記的東武帝都頗有微詞,東武帝這才收斂了一些。
彼時,年僅五歲,尚對東武帝構不成威脅的她,才僥幸躲過一劫。
涼風拂過,正是草木旺盛的季節,卻有幾片枯葉旋落,月色慘白如深秋的霜。
她忽的感到一陣寒意,明明已是四月,她卻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次日下晌,沈泠拿了幾粒谷粟正在逗那隻鹦鹉,沈俪那邊來了口信,邀她明日燒尾宴上一叙。
沈泠将鳥食遞給一旁的侍女,另一個侍女遞上帕子,她接過擦了擦手道:“看來,明日這燒尾宴有的熱鬧了。”
這次的燒尾宴依舊是在曲江池舉行,主要是為了慶祝去年的新科狀元升遷。前段時間嶺南大雨連綿二十餘日,河岸決堤,大片莊稼被淹,村子裡的房屋也沖毀了大半,百姓們流離失所,紛紛湧向嶺南城中,城中大亂,百姓們怨聲載道。
去歲的狀元蘇時奉旨去治水,蘇時于這水利一事上頗有些心得,當即便領了旨去往嶺南。重修堤壩,挖渠引水,又為失所的流民搭建了庇護所,被當地百姓連連稱贊。不出半月就平息了嶺南的水患。
這日一早,曲江池賓客滿盈,大部分是正在讀書的士子,還有在朝的部分官員。燒尾宴本就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宴上除了恭賀新遷之外,免不了談論詩詞歌賦筆墨文章。
沈泠三人到時,宴上已到了不少人,一路進去,所遇之人紛紛向沈泠行禮。
宴環湖而設,湖中央有一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座涼亭,涼亭内座着的皆是此次宴席的貴客。
涼亭兩側,分别是男席和女席。男客那裡蘇時正在講述自己的治水經曆,女客這邊在玩飛花令,皆是其樂融融,一派祥和。
到了湖邊分叉處,沈泠示意溫行溫掙去男客那裡,自己則向着湖中心的涼亭那裡走去。方才一進來,她便瞧見沈俪在亭中坐着,時不時向着自己這邊張望。
她沿着湖面的木棧往涼亭那裡去,剛踏上高台的石階,沈俪就迎了出來。
“姑母怎麼才來,今日這池上景色頗好,光打在湖面上如金麟一般,還以為姑母不來,要錯過這番美景了呢”沈俪摻上沈泠的胳膊,十分親昵地嗔道。
“怎會?你昨日特意去信,姑母便是不為這美景,安甯相邀又豈能不來?”沈泠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的滿臉和善,仿佛真如長輩縱着小輩一般,可說出的話卻讓沈俪一僵。
她沒想到沈泠直接坦言她的信中私邀,亭子周圍還立着七八個侍女,她一時不知如何答話,便僵着臉笑了笑。
待到她二人在亭中坐定,沈俪揮手屏退了旁邊的侍女,斂了她一貫挂在臉上的笑容,道:“姑母既如此坦率,侄女便也直言了。”
沈俪沏了一盞茶遞給沈泠,又接着道:“安甯本不該議論長輩是非,但安甯雖為父皇親女,卻也覺得父皇待姑母疏遠了些,侄女與姑母同為女子,更能體會姑母的處境,不免為姑母不平。”
議論長輩是非?着沈俪倒是會避重就輕的,她議論的豈止是長輩,那人是東昭的皇帝。不過既然她想演這姑侄情深,那她便陪着她演。
“果然還是安甯更體諒姑母些,你皇祖母去的早,姑母早早便孤身一人在這世間,皇兄忙于朝政,也無暇顧及,唯有安甯還能念着姑母些,姑母又怎會不知。”
“隻是如今安甯也不過是個公主罷了,許多事也都是有心無力。”沈俪瞧了沈泠一眼,頓了頓又繼續道:
“姑母那日落在自由閣的錦囊,我回去後看了,想不到兄長他竟糊塗至此,姑母也是心善,可安甯斷不能由着他這樣,此時關乎天下百姓,即便日後兄長怪罪我,我也認了。隻是……”
沈泠見她欲言又止,自然也是知道是怎麼回事的,“隻是如何?安甯如此深明大義,有話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