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人伸手輕輕攬了她一下,他聲音有些虛弱還有些慶幸。
“殿下,别怕。”
她僵着脖子擡頭去看他,他唇色很深呈現暗紅色,她心下一驚,連忙又去看那支箭。
心中冒出一個令她膽寒的念頭,箭上有毒。
他像是感覺不到一樣,還在沖着她笑。
“是,”他聲音溫柔,甚至說的上缱绻。
是什麼?沈泠此刻顧不上其他,隻沖着稍遠處的行人呼救。那些人瞧見這邊有人求救,就往這邊趕來。
他應該是很難受,唇角雖然勾着,可眉心卻擰着,忍不住咳了一聲,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溢出。
“殿下啊。”
在那些人趕來之前,他叫她。
“嗯,我在,阿行,我馬上帶你回去。”
她心中慌亂,語無倫次,替他擦着不斷溢出的血。
那一聲殿下後,他卻不說話了,隻看着她,淺淺地笑。
那日,她已經記不清她是怎麼回來的了。隻記得眼前一時是溫行替她擋箭,一時又是粟玉替她擋刀。
自那日回來後溫行便一直昏着,來替他診病的大夫說他命大,那箭若是再偏上一份,箭上淬的毒便會順着他的心口血脈迅速流遍全身,屆時,便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來了。
隻有她知道,哪裡是他命大,命大的是她,那箭是沖着她來的,要索的也是她的命。
他不過是被她連累的。
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他還未醒。好在方才從落楓院出來時,醫師說他的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了,已無性命之憂。
那日在街上行刺的人已經被抓住,此刻正跨級鎖在大理寺的牢獄裡,她特意叮囑了葉奉堯,給那人留口氣,然後往死了審。
“殿下,葉大人說那人自盡了。”
粟玉進來時,她正看着窗外出神,粟玉盡量壓低了聲音。
這幾日府裡都死氣沉沉,下人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粟玉還記得沈泠回來那日,手上衣袖上全是血,她吓了一跳,離近了看才知道那血是溫行的。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記得沈泠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像寒冬裡捂不化的冬淩,聲音卻異常冷靜。
未經奏準就讓李振挪了軍權去城中抓人,善用軍權可是大罪。況且隻是抓一個刺客……
可粟玉卻一句也不敢攔。
忐忑地過了一夜,宮裡來了消息,說是長公主遇刺,事出緊急,便不予追究挪用軍權之事。
粟玉終于松了一口氣,可沈泠聽到這個消息卻隻是冷嗤一聲,轉頭便讓人把大理寺卿叫過來,還讓他跨級提了人去審。
粟玉雖不懂朝政,但她也知道,這樣的案子本應是交給刑部去審的。
她又開始擔心沈泠這樣會不會被陛下責難,然而直到今日了,陛下都并未過問此事。
陛下對長公主府向來苛責,特别是近幾年來,無錯還要罰三分,今次卻隻字未提。
粟玉不解但又不敢問,實在是沈泠這幾天的情緒太異常,倒是并沒有動怒,隻是時常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麼。
除了遇刺當日回來時,她臉上不加掩飾的仇恨,這幾日都異常平靜,平靜的處理着所有事。
就連聽到醫師說溫行脫離生命危險了,她都沒有太大的波動。
要不是她一日裡總要去落楓院三四次,險些都以為她毫不關心了。
此時聽到行刺的那人自盡,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屋中一直沉寂着,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她道:“去把溫掙給我叫過來。”
書房内,沈泠在案後坐着,今日并未燃香,窗子也關上了,空氣有些沉悶。
溫掙已經進來有一刻鐘了,沈泠未出聲,也并未讓他坐下,他便隻能站在那裡。
又過了半刻中,沈泠開口道:“阿掙,你來東昭多久了?”
聲音辨不出喜怒。
“回殿下,自殿下救回阿掙,已有五年了。”
他垂着頭,并未看她,聲音一樣的不辨喜怒。
“這五年,你可曾怨我?”
他猛地擡頭,神色有些激動,“怎會?殿下與我之恩,掙萬死不能辭。”
他直視着她,言辭中不像作假。
沈泠同樣注視着他,片刻後,道:“你回去吧。”
他想再說些什麼,她卻先他一步起身出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就像許多次他在院中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一樣,那許多次中溫行都跟在她身側,她有時還會對着他笑。
不知為何,雖然住進了長公主府,他卻感覺離她越來越遠了,她好像越來越看不見他了。
為什麼跟在她身邊的總是溫行?為什麼她要給他做點心吃?為什麼她要單獨教他政見?
為什麼,她總也看不到他了。
就連那日從燒尾宴回來,他着了風寒,她也并未來過問,明明現在他住的離她這麼近。
為什麼,她總也不來。
慢慢的,他開始看溫行越來越礙眼。
以前,他總是搶走父親的目光。如今,連她,他也要搶走嗎?
明明以前她對他的關心,是要勝于溫行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什麼時候,他心中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念頭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如果沒有溫行就好了。
這樣,她身邊就隻有他了。
直到今日,他又一次收到了安甯公主府的密信,前些日燒尾宴後,安甯公主便與他來過信,大抵的意思是要招攬他,給出的條件是他現下、以及未來都不可能企及的。
但那位安甯公主錯看他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背叛沈泠的,他怎麼可能會幫着别人一起來對付沈泠。
他轉手就将那封信扔進了香爐,燃了個盡。
可他明明對她那樣忠心,為什麼她就是看不到他呢?
今日,他知道是溫行的生辰,他不想再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畫面,早早地便避開。
可卻總是控制不住在心中一遍遍的想,越想他便越恨溫行。
于是,今日他又收到那人的信時,鬼使神差的展開了。
信上說,她很欣賞他的這份忠心,又問他難道不想沈泠身邊隻有他一人嗎?
他捏着那信,心跳如鼓。
他想。
于是,欲望戰勝理智,他刻意忽略了這封信的意圖。
他其實知道,那人想除掉溫行,也是除掉沈泠的臂膀,但他刻意壓着想要去深究的想法,隻想着将他除掉,這樣她身邊就隻有他了。
這府中,沒有人比他更容易獲取到她和溫行的行蹤。
這件事他不後悔,唯一遺憾的是,溫行沒死。
他心中慘笑,站在落楓院裡久久的注視着溫行的屋子。
那位安甯公主,還真是不中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