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以炀醒來時,發現自己還睡在昨天的小土丘上,連動作姿勢都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此時正是黎明。
随着太陽緩緩升高,天空也逐漸由灰蒙蒙的深藍轉為溫暖的橙紅,再到清新的蔚藍色,像是大地的一張畫布被塗上了生命的色彩。
他癡迷地看着日出,身體動作不知不覺從趴卧到站立,從未有哪一刻,覺得生命如此壯麗絢爛過。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塊小小土丘附近埋伏了四波人,此時正以比他癡迷日出更甚的心情看着他憑空出現,然後對着太陽久久矗立着敬禮。
是的。
在那四波人看來,他站起來,懷抱花朵直面太陽的傻缺行為就是在對太陽敬禮。
尤其是豐饒密教的教徒們,他們狂熱地看着殷以炀這巨大雪白的身軀憑空出現,嘴裡颠三倒四地念叨“月神”“是神的使從”等字眼。
鎮長和藥師則是半心痛半震驚地看着他……以及他腳邊破破爛爛的炎日薄荷——那是他們研究了近五年才成功的冰魄薄荷的疊代種。
離得最遠的樹上,經不住蘇晨唠叨,又一次偷偷溜進來準備再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撿到幾團毛毛的三個小姑娘趴坐在樹幹上,第二十次揉眼睛,互相掐大腿,确保自己和對方沒有在做夢。
她們三個的大腿都被掐腫了一圈。
最先恢複情緒的是偵查隊的成員,大部分。
少部分,此處特指凱莉,其癡迷程度都快趕上豐饒密教的成員了。
昨夜來不及等到救援的艾瑪隊長果斷将收集到的毛團混在好幾個雜物裡扔了出去,逃命的姿态雖然狼狽,但她好歹是帶着隊員們活了下來。
至于什麼更深遠的意義,她艾瑪又不是什麼聖人英雄,什麼都比不上命重要,在她加入偵查隊的第一天,她就在宣誓儀式上明确表達了自己的信仰——她自己。
那一屆她是唯一一個以滿分畢業的畢業生,包括心理側寫和情感評估。
“凱莉,把記錄儀拿穩了,畫面都快抖成篩子了。”
凱莉努力克制自己想撲進眼前毛絨絨一團的兔子背上的心情,深吸口氣,沉穩地雙手捧起記錄儀,虔誠地對着巨大的兔子拜了拜。
張瑞在一旁撇撇嘴,将昨天的白眼還給了她。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殷以炀來回踱步,躍躍欲試地望着遠處的樹木,他想試試自己盡全力能跳多遠。
圍觀的四波人并不清楚這隻兔子的打算,但他們的目的一緻——拿到兔子掉落的毛發。
昨天白天森林裡隻有偵查隊一行人,到了晚上卻有四波不同勢力都得知了有妖骨出現的消息,可見森林實在不适合保守秘密。
暗自蓄力的殷以炀瞄準遠處最高的那顆樹,調整後腿的肌肉發力,“嗖”得一下,幾秒後,閃現到了目标樹上。
隻是着力點沒有控制好,他一頭撞在了樹冠上,稀裡嘩啦撞地撞折了好幾根最粗壯樹枝,這些到處分叉的樹枝肆意插在他的毛裡,白色的兔子被裝飾成了穿着迷彩服的作戰兔。
有點尴尬……
殷以炀假裝自己就是想吃樹冠上的葉子,這裡聞聞,那裡舔舔,低下頭含了幾片嫩葉到嘴裡,一不小心咽了下去。
味道意味的不錯,他幹脆埋頭吃了起來。
四波人除了小女孩三人,其餘所有人的目光徹底轉移——
隻見他原先站立注視太陽的地方,正靜靜地躺着一成人拳頭那麼大的毛團。
鎮長阿德裡安第一個沖上去,藥師緊跟其後,二人沖向了不同的目的地,阿德裡安單膝跪地,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布袋将毛團裝了進去,而藥師則是哭喪着臉拿小鏟子挖他辛苦培育的疊代植物的根莖。
教徒們目前并沒有動作,艾瑪往教徒掩藏的方向看去,心裡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她的預感成了真。
其中一個黑袍教徒大喊着:“Deha? bīja?!(此身作種)”
剩餘的黑袍教徒齊刷刷地站了出來,複制粘貼一樣舉起右手,直指天空,手裡握着的匕首在太陽的照射下像是一顆顆璀璨的鑽石。
接着,領頭的教徒喊出後一句教旨——“nityarātrau jyoti?!(永夜生光)”
艾瑪等人朝不知為何呆愣在原地沒有動彈的鎮長和藥師焦急大喊:“快跑!去鎮子上!”
匕首劃過人類脆弱的脖頸,動脈将溫熱的血灑進土地,灰色的霧狀暗河陡然顯現一瞬——教徒們竟然算好了角度,讓血液恰到好處地噴灑到了暗河裡。
一切都好像成了電影裡刻意放緩節奏的慢動作。
當第一個教徒帶着瘋狂的笑容跌進暗河,河面驟然騰起三尺高的猩紅血霧,無數的血珠在灰色的霧氣上彈跳着,躍到最高處時爆裂開來,将腥臭的紅色氣體送往更遠的地方,艾瑪等人早已拉下頭上戴着的面罩隔絕血霧的精神幹擾,手持薄荷噴霧補救着現場。
鎮長終于恢複了神智,拖着吓得癱倒在地的藥師一路狂奔——
鎮子有危險!
遠處偵查塔内的「隙眼」系統同時發出了三級黃色警報。
此時塔内的士兵正在塔底的廚房享用午餐,美滋滋地計劃着等會換班後他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直到他聽見警報聲響徹整座偵查塔……
該死!
靜默期不應該最少也有三天時間嗎!
他來不及關心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飯盒,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幹脆赤腳跑上樓梯。
血蝕被觸發了……
而且居然直接越過增值期到達第三階段狂潮期!
狂潮期的活躍時間足足有六到十二小時!
以這個時間段的擴張速度,這期間足夠它從阿爾頓林蔓延覆蓋到整個小鎮,包括這座偵查塔!
光是想到那個即将到來的可怕未來就足以讓他激起一身冷汗,他沖進聯絡室,撥通了緊急反應戰時指揮中心的衛星通訊電話,坐下時他已經努力控制好了呼吸,語氣冷靜,“編号T-56的偵查塔,任務編号C-2154,報告阿爾頓林血蝕狂潮期進展。”
“編号2154,已确認,請講。”
阿爾頓林内。
原本的小土丘已不複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不斷蠕動膨脹的布滿猩紅晶簇的礦牆,随着牆體的劇烈擴張,鑲嵌其中的指甲蓋大小的晶石簌簌地脫落下來,暴雨般砸向地面。
有着十幾米長觸手的藤蔓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宣誓自己的到來。
張瑞和凱莉四處走位躲避藤蔓的死亡鞭風,一邊夾縫大喊着:“噴霧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