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幾分鐘後才有人恍然——
“這老鬼頭不是沒付飯錢啊!?”
另一邊,霍爾顫抖着手,有些羞愧地接過季木遞過來的一串銀币,這相當于季家餐館四個月的收入,他原本是要出去給木木找材料做衣服的……
誰知到頭來還得要木木來接濟自己。
他将頭低下去,不想被别人看見自己濕潤的雙眼。
殷以炀站在車行外面,眼看着圍觀群衆越來越多,他恨不得拿手帕把整張臉都遮住——
這些不加掩飾的好奇、揣測、略含猥瑣的目光讓他頗為煩躁不安。
收到錢的車行老闆寶貝似地舉着銀币挨個吹聲聽響,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轉向店外的婷婷少女,對着霍爾揶揄道,“從哪帶回來這麼個大小姐?”他估摸着對方身上那條肉眼可見的貴的裙子,砸吧砸吧嘴,砸吧出一個數來,“她身上那條裙子,我瞅着沒四五個金币下不來的。”
說到這,他把聲音放輕,“這麼個人物出現在西區……你們可小心着點吧。”
季木和霍爾對視一眼,這位機靈的女生趕緊掏出一串銅錢塞過去,朝車行老闆福潤生使勁兒使眼色,“怎麼回事?給我們說道說道呗,都西區老人了,您先前不是還愛吃我家的腌菜來着嗎,回頭您來店裡,我給您送一罐。”
福潤生做車子的租賃買賣已有三十多年,人脈之廣上至軍隊裡的高級官員,下至被稱為“秃鹫”以收殓屍體為生的底層遊民,消息一向靈通。
他将手裡的銅錢上下掂了掂,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就喜歡小木這個機靈勁,你這個男朋友,”福潤生撇撇嘴,“啧”了一聲,霍爾拘謹地立着挨罵,“盡惹事!”
“前不久吧,東區有個職位挺高的軍官遭遇偷襲,家都被燒了,祛信會的人又開始活躍起來,專門打聽有關「蝕災」的消息……你們自己掂量掂量吧。”
說完這一番話,他轉個手,将手裡的銅錢又塞還給季木,提高聲音道,“我跟你爸媽也認識這麼多年了,不可能坑你!說一個金币就一個金币!”
街那一頭,季父快步追上了先一步趕路的妻子葉桃,二人剛趕過來就看見這一幕。
“老福!”季父一見還個車竟花出去這麼多錢,當即喊道,“還什麼車能還一個金币!你這可不地道!”
福潤生嘿嘿一笑,将趕來的夫妻二人引入店内,笑嘻嘻地将準備說話的季木攔在外面,要帶他們去瞧自己那被還回來的戰損車,“這可不是我坑人,你們自個來看看就知道了。”
季父趕緊跟着進去了,将“霍爾帶回來一個大小姐”的事抛之腦後,但葉桃可沒忘,她先是對着死裡逃生的霍爾一頓數落安慰,接着看着店外一派端莊優雅的女孩發愣——
她可從沒在西區看到過這麼講究的人。
正拿着手帕捂着鼻子的殷以炀:……
我隻是有點社恐罷了……
季木一眼就看出自己母親在想什麼,趕緊過來解釋道:“這是霍爾的……”她湊近母親的耳朵,悄聲說,“救命恩人,拿妖骨救了他,不然他早死外邊了。”
葉桃提着的心略微放下,轉而變成另一種擔心,“那這姑娘家裡人呢?咋能放心讓她一個……帶這怎麼貴重的東西到處跑。”
母女二人在一旁悄聲嘀嘀咕咕,季友對着周圍的圍觀群衆揮手,紅潤的小臉蛋徹底被氣成了紅蘋果,她先前已經去勸過了,但沒人聽她的,眼看着漂亮姐姐被看的舉起了手帕捂臉,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呵斥道:“還看!都不許再看了!”
但周圍的人隻是嬉皮笑臉的,并不搭理她,有街頭的混混還朝季友吹口哨。
殷以炀捂着口鼻的手不自覺抽動一瞬。
不知道季木跟母親說了什麼,得知内情的葉桃徹底放下心來,她扭頭看着朝其他人大喊大叫的小女兒,臉上挂起一個長輩般的笑來,“都莫堵這裡了,說的就是你們!站後面那幾個黑衣服的,趕緊讓路!一會有軍隊那邊的要來還車呢!你們把道都堵死了,之後人家來了看他們怎麼收拾你們!”
看客一聽有軍方的人,立刻三三兩兩地散了,但西區來了個大小姐的消息估計很快就要傳得滿城風雨了。
進了店,看見那輛破舊不堪的越野車,季父叫嚷的聲音低下去,不可置信地問道:“他們就是開着這樣的車回來的?”
語氣裡滿是“這樣的車居然都沒出事故”的震驚和懷疑。
“可不是,”福潤生也感歎道,“不是我騙你,你看看這個行車記錄的路線,霍爾這小子居然跑去「光蝕」區去了!”
“當初他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要是他這麼說,我肯定不租車給他。”
“……唉,”季承頭疼地回望身後緊緊粘在一起的小情侶,最終隻得認命地搖搖頭,他肉疼地從小挎包裡掏出一枚金币,遞了過去,“兒女都是債啊,這選的人我再不滿意又能怎樣?木木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
“你們還是小心着點吧,近期可不怎麼太平。”
福潤生接過金币後眉開眼笑,他引季父靠得更近,将車門拉開,露出裡面狼藉一片,遍布爪痕的座椅,高深莫測地說,“那個大小姐……不簡單,我可不信普通人能把車開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