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步。
整個世界瞬間反轉變化——
原本沖天的火光消失了,四處都是被推倒的房屋建築,上面覆着一層焦黑,顯然是燒過一輪。
殷以炀的身型足以巡視大半個小鎮,他很快發現真正的着火點隻有四個——
其中兩家離得比較近,還有一家面積比其他三家都要大,最後一家離得最遠,幾乎是靠近小鎮邊緣。
他跟着眼前被煙霧熏得漆黑,手臂還被燒焦了一大塊的女孩往一處着火點跑去,等這女孩稍微平複了心情後,他才聽出來這女孩是誰。
葉清。
葉清将兔子領到自己家門口,這才脫力似地倒在殷以炀毛絨絨的腳面上,手腳一抽一抽的,顯然是疼極了。
一撮銀毛被殷以炀用三瓣嘴撕下,喂到女孩手臂的傷口裡,他将暈過去,正在恢複中的葉清叼到安全的地方,緊接着沖進了火海。
咚,咚,咚。
他的心髒瘋狂地跳動着,有火苗威脅似地卷上他飄起的毛發,燒焦一截後像是被什麼力量阻擋一樣,停住了。
好在葉清家面積并不大,殷以炀在客廳找到了隻剩最後一口氣的葉父,千鈞一發之際救下對方,因為擔心葉母,他來不及将葉父送出去,隻能叼着對方往唯一一個還沒找的地方沖去。
葉家的地下室。
狹小的地下室簡直被烤成了個煉丹爐,殷以炀幾乎對自己從頭麻到腳的神經麻木了,他的身心好像分裂成不同的小人。
身體抗拒着,害怕着,一如九歲時幼小無助的自己,但他的動作卻是無比的堅定,像是長大後無數次幻想過穿越回去做拯救自己的英雄那樣,動作幹淨利索。
隻是再雷厲風行的英雄,再看到眼前的場景時也很難不被驚赫到——
胡謹蘭雙腿盤卧着,坐在地下室的中心,半張臉被燒得露出骨頭,另一邊完好,正努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她慈愛地摟抱着一個形似葉清的小娃娃,嘴裡含糊不清地喊着寶貝女兒的名字。
整個人的下半身幾乎融化成了血水。
葉父恰好在此時清醒過來,目睹了妻子的慘樣,一直以來溫文爾雅的男人發狂野獸般嘶吼起來,餘音沙啞,不成調子。
殷以炀被這不似人的慘叫激起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雞皮疙瘩。
他走近幾步,将還陷入幻境中的葉母罩進自己柔軟的毛肚皮裡,治愈與毀滅在她的身上争奪着。
一面生長出新生的皮肉,一面這鮮嫩的泛着紅血絲的新芽極速枯萎脫落。
被叼着的葉實把嗓子都喊啞了,從驚吓中緩過勁來,他此時默默看着殷以炀治愈自己的妻子,高溫讓他渾身都被汗和淚浸泡得透濕。
“謝謝您……謝謝您……”
他費力地從滿是血泡的喉嚨裡吐出這幾句信仰般的感謝,殷以炀隻覺得自己叼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個極為沉重的,名為“生命”的物質。
火焰依舊在肆虐着,一如多年前,另一個世界侵入他夢境時的滾燙。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披着厚厚的軟白的盔甲,守護住了他人的父母,守護住了一個女孩的未來。
殷以炀看着葉母終于開始恢複的臉頰,心裡泛起苦澀的痛楚和綿長的對恃強淩弱的恨意。
葉清醒來時,看到的是那隻夢幻的白兔馱着自己的父母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她抱住沖過來的父母,嚎啕大哭起來,再一擡頭,兔子已經不見了。
殷以炀馬不停蹄地趕往第二家,非常可惜的是,這一家的受害人他沒來得及救下,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屋内,一男一女對坐着,懷裡同樣摟着一個小娃娃,二人的胸口處各插着一把匕首。
白兔的能力可以救下隻剩一口氣的人,卻無法做到令死人起死回生。
他甚至都沒有時間去懊悔自己的腳程不夠快,尋找的動作不夠迅速,強行讓自己的目光從屍體的慘狀上移走,他鎖定第三個目标後便直直往那沖去。
“葉清……”
殷以炀喃喃出聲。
既然祛信會燒了葉清的家,那另外兩個女孩豈不是也危險了!
林芳一家已經離開了……殷以炀認出了第三家的樣子,牆頭那一截鐵絲網被燒得軟塌下去,這裡是空房間!
他猛地在空中拐了個彎,朝最遠處的房子飛去。
艾瑪隊長正艱難地将網住了二三十人的鐵絲網扣在一起打包,小隊裡的其餘五人總算是醒了過來,張瑞和凱莉的嘴角還帶着血漬,但他們看着隊長布滿陰霾的臉色并不敢有其餘抱怨。
「心魔人」……
數量最稀少的災蛻體之一。
擁有在目标人物腦海裡強制植入其最為恐懼的噩夢的能力。
按理說一個「心魔人」的能力範圍不應該廣到可以将整個青木鎮籠罩。
除非……
對方是貪淵體!
吞噬同類以使自己的能力達到成倍增長的堕落體……
凱莉打了個冷戰——
唯一有記載的此類貪淵體不應該是豐饒密教那一派的嗎?
祛信會怎麼會和教會的人攪合在一起?!
她看了眼艾瑪緊緊擰起的嘴角,心道,這應該才是隊長心煩意亂的源頭吧……祛信會終于抛棄了過去的一切榮耀,轉而跟自己曾經的死對頭同流合污了。
貪淵體,洛裁生。
據說這個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其原名早已掩埋進黃土無人知曉,三十年前作為豐饒密教的重要成員活躍在各大城鎮,最出名的就在于他能力範圍之廣,影響力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