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最近怎麼那麼不正常,老是口幹舌燥,想東想西的,原來是因為那藥,真是丢人。
李含章翻過身往褥子裡窩的更深了,隻留給小宣子一個倔強的後背。
小宣子這一早上也沒摸清狀況,思酌片刻,眼下有件事還是要請示一下。
“殿下,今天是陛下在乾安殿宴請北魏使臣的日子,您犯了腿疾,要不今日就休息,咱不去了吧。”小宣子有些試探得說道。
話音剛落,床上的褥子立馬被掀開,李含章坐起來,嚴肅說道:“差點忘了是今天,快更衣。”
“您不是一向不喜各種宴會嗎,您老說又無聊又虛假。”小宣子此刻希望勸住李含章,北魏的使臣過來,去了不知道又會遭受什麼呢。
李含章邊套鞋邊說:“沒事,放寬心,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不去可不行,北魏的老朋友不知道會多無聊呢。”
一路快步到了乾安殿,還是晚了些時辰,在建安帝責備的目光下,李含章行過禮落了座。
擡頭環顧四周,郁皇後坐在建成帝旁邊,看着氣色比前幾日好了不少,依舊打扮得甚是華麗隆重。
六部重臣和皇親貴胄也來了不少,個個如臨大敵般繃着臉,對面前席坐的應該就是北魏的人。
中間靠右是一個生面孔,一身黑衣,頭頂銀冠,年齡看着和自己差不多,五官很是淩厲高傲,但不知為何一臉疲态,眼下還有明顯的烏青,好像剛打過一架似的。
他坐在前席,看來身份不一般,北魏什麼時候出了這号人物。
再往左就是一些老臣,應該是北魏鴻胪寺的官員。
坐在最中間的就是那位在北魏時的老朋友了,李含章看到他後眼神頓時陰沉起來,裡面有憤怒,也有興奮。
要是紀幽在場,一定會驚訝一向對人爽朗和煦的太子殿下也會有這樣淩厲嚣張的神态。
中間那人也看到了李含章,并不吃驚,反而有種期待已久的驚喜感,挑眉回了個看似毫不在意又充滿挑釁的表情,起身對建成帝行禮,說道:“陛下,自孟平一戰後,兩國和平交好,多年來北魏都未曾派使團前來問候,實在是慚愧,還請陛下見諒。”
孟平一戰,大越慘敗,每年都是大越派使團攜帶大量歲貢前去北魏,哪裡輪得到北魏使團親自過來,這一番話頗有種居高臨下的嘲弄感,此刻建成帝臉色已不好看。
但該有的樣子和氣度還是得有,建成帝拿出和顔悅色的姿态,剛要說幾句客氣的場面話,誰料下面剛落座的太子殿下突然站了起來,整個大殿的人都吃了一驚,紛紛擡頭望來。
李含章的聲音響亮在整個殿宇:“二皇子,不,北魏的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您說的兩國和平交好,不知說的是哪兩國?”
不錯,今天北魏使團的領頭人正是北魏的太子,司馬慎。
李含章認識司馬慎已經十多年了,曾經日複一日的細碎折磨和屈辱,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賜,李含章雖知道作為質子免不了被輕賤,甚至任人宰割,但縱使自己再想忘卻過去,也永遠無法原諒司馬慎。
這人雖是寵妃之子,長得也挺不錯,但自小頑劣不堪,行事乖張,頭腦也不怎麼聰明,印象中并不得北魏皇帝喜愛,怎麼今年突然廢了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又德才兼備的大皇子,而立了這麼一個草包當新的儲君。
司馬慎輕蔑一笑,仍是當年那副高高在上玩弄他人命運的神态,朝着李含章回道:“兩國自然是大魏與大越了,還能有哪兩國,含章啊,都回國做真正的太子了,怎麼大越沒有給你請老師啟蒙嗎?”
李含章沒理這個草包的挑釁,振聲對着北魏的一群人說道:“孟平之戰後一年,北魏騎兵襲擊我大越益州邊境十餘村落,虜人百餘,孟平之戰後三年,北魏截斷陽谷河上流水源,緻我大越下遊農田幹涸萬畝,因饑荒而死者三萬餘衆,孟平之戰後五年,北魏搶占我大越冀州三縣,坑殺将士兩萬餘人,孟平之戰後十年,北魏與大越在玉門關交戰,雙方厮殺數月,樁樁件件看來,兩國何來和平相處,北魏種種行徑更是令人發指,所以還望二皇子注意措辭。”
李含章說完落座,眼睛卻死盯着司馬慎。
衆人算是看清了,太子這是找事算賬來的,為質十五年,到了自己的地盤,可不得出口氣嘛。
下面衆人頓時議論紛紛,有握拳稱好,激動連連的,就連郁皇後坐在高台之上也不禁用贊許的目光看向李含章。不過也有口出唏噓,覺得李含章太過沖動不識時務,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氣憤。
建成帝一向是忍耐北魏慣的,他那麼多年卧薪嘗膽一再忍耐可不是現在這時候毀于一旦,此番又是北魏的儲君親自過來,萬一出了閃失再引發更嚴重的摩擦,可就得不償失了。
就知道這小子突然那麼積極的過來,定是不安好心,建成帝國唯恐再出什麼亂子,趕忙打圓場,對着司馬慎說道:“太子殿下息怒,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小兒才剛剛啟蒙,言語無狀,更是不懂兩國數年交情,若是哪裡沖撞了太子殿下和大魏,還請海涵。”
說完親自斟了酒,舉起來向司馬慎再次安撫:“今日,太子殿下攜北魏衆使臣不遠萬裡舟車勞頓來到大越,朕甚感榮幸,今日朕和衆卿家敬太子殿下和使臣們一杯,各位請開懷暢飲,不必拘束。”
語畢,殿内衆人有虛驚一場面色和緩的,趕忙端起酒杯附和建成帝,也有難以置信義憤填膺的,即使在旁邊人的督促和責備下,也難以舉起面前的酒杯。
郁皇後就屬于後者,她乃将門之女,自有世家傲氣,族中數人甚至兩個兄長都死于與北魏的戰争中,此時此刻是萬萬做不出向敵人敬酒的事來,縱是建成帝頻繁地向她使眼色,她也依舊不為所動。
司馬慎早就被李含章的一番話激怒,彼時為自己養馬馴馬的奴才今日居然敢當衆給自己難堪,縱使有建成帝的道歉,但他在北魏早就為非作歹慣了,此刻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就算大越這幾年看着逐漸富庶起來,還不是懼怕大魏的鐵騎,老老實實地上貢成車的金銀珠寶,他沒舉杯,大聲說道:“陛下,你們的太子殿下讓孤注意措辭,我看陛下您也要注意言辭吧,說什麼要和衆臣子一塊敬孤一杯,可是孤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舉杯了,尤其是貴國的太子殿下,好像還空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