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想張口安撫，突然腦海裡竄出一開始在冠淩峰見過紀幽後的那天晚上做的夢。

夢裡的枯枝敗葉，人皮燈籠，還有血人恐怖至極，全身筋肉俱露，凄慘的悲鳴現在想起還讓人汗毛豎立，全身盡出冷汗。

又聯想到紀幽那晚在湖邊說的，與一将軍達成協議，以父母之命換其魂魄，難道......

李含章越想越害怕，陰瘆逼人，熟悉的嘔吐感又席卷而來。

李含章捂嘴連連後退，紀幽聽到動靜，回過神來，忙上前攙扶，李含章腦海裡還是那個可怖的夢，雖然絕對不會相信紀幽會做出扒皮抽筋之事，但已經聯想到冠淩峰取魂之事，腦中駭人畫面不斷閃現，李含章下意識就推開紀幽遞過來的手腕，又是連連後退幾步。

紀幽怔住，手臂擡在半空，過了片刻才緩緩收回。

紀幽不明所以，有一瞬間的委屈和慌亂，但也好歹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料想到定有緣由，等到李含章緩過氣來，才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李含章從不對紀幽隐瞞，壓下眩暈的嘔吐感，喘氣回道：“那日，就是我第一次在冠淩峰見你的那日，回去後我做了個噩夢，夢裡冠淩峰頂的院子全是荒涼斷枝，院子門口的燈籠是人皮燈籠，還有，還有一個沒了皮的血人瘋狂撲上來要咬我。”

紀幽聽後笑了，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值墓碑，問道：“你是覺得夢裡的血人是襄陽侯世子，而我把他的皮扒了？”

李含章不敢回答，隻是用故作無辜的眼神看着紀幽。

紀幽賭氣般折了枝枯草，轉身離開，李含章見狀趕緊跟上。

跟在紀幽身後，李含章看不清她的神态，惴惴不安，擔心怕不是傷了她的心。

若是平日裡朝夕相處的夥伴突然對自己避如蛇蠍，甚至妄加猜測，傷心是次要，肯定是要大大生氣的。

隻是一個怪異的夢罷了，怎麼能吓成這樣，還在她的面前如此失态。

李含章心下愧疚，趕忙追趕上去，扯了下紀幽的袖口。

紀幽沒有任何反應，仍是埋頭往前走。

李含章又扯，還是沒有反應。

李含章急了，跨步到紀幽面前，按住她雙肩，語無倫次地說道：“對不住，我就是那一瞬有些害怕，我承認我是猜測了你一下，不過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肯定相信你啊，你肯定不是取人仙魂還扒人屍身的邪魔外道。”

李含章越描越描不清，紀幽臉色已不愠。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平日裡把他當菩薩看，總覺是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好更善良的人了，沒想到人家還藏了這樣的心思。

紀幽雖然在心底是理解李含章的，但剛剛的舉動還是免不了委屈心酸，她停下腳步，鎮聲說道：“對，我平日就是誘人仙魂的邪魔外道，但是我對你說，陸籍是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魂魄，他和我是公平交易，銀貨兩訖的，作為交換我為他還願三年，治好了襄陽侯夫婦的舊疾，我非但沒有扒了他的屍身，還好好埋葬了他，甚至為了應付我的婆婆，還廢了自己十年的修為謊稱是用他的屍身練就了一顆魂丹。”

李含章怔住，滿臉吃驚和愧疚，心下百轉千回，将世上所有道歉的話都想遍了。

正要開口，但紀幽心緒激動，說完就仍是賭氣往前走了。

李含章忙跟，但剛走兩步，紀幽突然停住身子，緩緩轉身，盯着他的臉鄭重問道：“你剛說什麼，取人仙魂還扒人屍身的邪魔外道？”

李含章走的急，一下子撞到紀幽後背，又見紀幽發問，趕忙解釋道：“不是，我就是瞎猜的，你别聽我瞎說，隻是一個夢罷了，我的意思是......”

“不對，你說的是仙魂，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仙魂。”紀幽後背發涼，那日在湖邊雖是醉酒對李含章吐露了很多，但自己當時仍存着幾分清醒，從始至終自己說的都是魂魄，從來沒有說過仙魂一詞。

李含章向來聰慧，想必也推斷出了一些來龍去脈，但是作為一個凡人，是萬萬不會推斷出與九重天外的神仙相關的。

“仙”之一字，涉及天機，事關重大，他是如何讓知曉的。

紀幽盯着李含章慌張的臉，再次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仙魂，是誰告訴你的，他還說過什麼？”

李含章咽了口口水，知道此事絕不簡單，腦海中不斷思索，閃過那日湖邊喝酒歸來路上在别離亭見到的老者，确定後對紀幽回道：“還是湖邊喝酒那日，在回來的路上我見到一個老者，他言語無狀，說什麼仙界凋零，諸神缺位，凡間有仙胎，其魂神力無邊，還說我根骨絕佳，日後仙途無量，讓我小心什麼的。”

紀幽皺眉，接着問：“那老者長什麼樣子？”

李含章仔細回想，那日已近深夜，又霧色朦胧，隻能隐約描述個大概：“呃，樣貌就是普通的老叟，有些胖，胡子和頭發都是白的，但是他的氣質很特别，仙風道骨，飄飄欲仙似的。”

紀幽心下了然，勾唇冷笑，臉上盡顯輕蔑和不屑，自顧自說道：“兒子在皇宮裡興風作浪就罷了，老子也來摻和了。”

随後又盯着對李含章說道：“看來你還真是價值連城。”

李含章聽了一頭霧水，問道：“你認識這個老者？”

紀幽捏着手裡的枯枝，漫不經心抽打路邊的野草，不屑說道：“何止是認識，簡直是老熟人了。”

“果然又要見面了。”

紀幽說完，擡頭看了看日頭，說了聲時辰不早了，随即快步往前走，李含章也緊跟上前。

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片片野草卻倏的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