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祖皇帝定在原地,一動不動,李含章趕緊問阿豆:“什麼是幻夢術?”
阿豆得意答道:“就是将人拖入幻境,幻境中有人最恐懼的心魔。如若破不了心魔,或者識破不了幻境,就會永遠留在幻境中,再也醒不過來,
也就是說,你想要什麼,幻境裡就有什麼,你最怕什麼,幻境裡也有,沒想到姐姐竟然也能對神仙使出幻夢術。”
紀幽飛奔過來,沖着二人道:“我們快走,幻夢術拖不了他太多時間。”
對修行者用幻夢術極為困難,紀幽修行低微,也隻是趁李代峥發怒失去心智僥幸得逞而已。
三人互相攙扶,趕忙逃離司陽洞。
周身一片混沌,滿目漆黑,空洞又靜谧,仿佛沒有邊際。
李代峥知曉是紀幽的把戲,他冷嗤一聲,喊道:“收起你的邪門歪道,本仙君看在你幫忙誅殺岚華的份上,饒你一條賤命。”
四周依舊安靜如空,無人應答。
李代峥急躁起來,對着虛空連發幾掌,仍是徒勞。
驟然,一陣眩暈,身邊虛空開始旋轉起來。
李代峥穩住身形,剛一睜眼,眼前之景就讓他驚詫不已。
這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面前高台上是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在日光照耀下氣勢逼人,馬背之上有一人身着亮銀厚铠,長纓在手,他沒戴頭盔,長長墨絲系成高高的馬尾,面容俊秀白皙,眉峰犀利,但難掩稚氣,正是少年好時節。
高台下站滿了兵士,李代峥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也是其中一員,這正是十六歲那年剛投軍準備開拔蜀地的時候。
高台後是盛京巍峨的城牆,城牆之上人頭攢動,李代峥往上望去,是曾經的楚帝楚後和一幹皇親國戚、朝中重臣。
此時此刻,浩浩蕩蕩萬餘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那人身上,目光有欣慰,有驕傲,有崇拜,有敬仰。
楚帝的五皇子,蕭珩。
無人可否認,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擂鼓聲、呐喊聲不絕,響徹長空,震耳欲聾。
李代峥亦如當年的自己一樣,心中激昂澎湃。
有即将建功立業、重振家族的渴望,也有落于人下,籍籍無名的不甘。
那高台之上的人憑什麼,憑什麼受萬人的膜拜。
他隻不過是出身于帝王之家,論武藝、論計謀,就連樣貌,自己也同樣能與之匹敵。
李代峥的目光似鷹隼般再一次逡巡過古老的城牆,越過茫茫的人群,落在高台那人的臉龐之上。
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同樣的人,享受同樣的目光。
甚至取代。
周身再次旋轉起來,眼前的畫面支離破碎又重新融合,出現一副新的景象。
同樣是三百多年前,盛京城外湖邊的一處短坳。
已是深夜,月色卻極亮,挂在長空,恍若白日。
有一人牽馬而來,步履緩慢,行至眼前。
李代峥感覺到自己開口說:“五皇子殿下,我送你的這份禮物如何。”
語氣似有得意,又有舒暢之感。
蕭珩擡起頭來,目光似是沉寂,但深深探下去,就能看到他眼底潛藏的壓抑着的巨大的憤怒與悲痛。
多年不見,他恍若兩人。
月色照亮了蕭珩慘白的臉,他依舊俊雅,但眼圈烏青,眼中紅絲遍布,像是多日未曾好眠,下颌處一圈淺淺的青色胡茬,衣冠也不甚整齊,整個人萎靡又疲累,哪有曾經高台之上英姿勃發的半分影子。
但他的背依舊筆直。
蕭珩嘶啞張口:“岚華與你多年夫妻,她一心隻為你,成婚時你對我承諾,要一輩子對她好。
“你好狠的心!”
李代峥欺身上前,靠近蕭珩,輕快說道:“我不狠,又怎麼能讓雄才大略、威名遠播的五皇子出城呢。我不狠,又怎麼能拿下盛京城。”
李代峥又貼近了些,伸出兩指撫上蕭珩的臉側,指尖感受到濕潤,眼神也變得陰鸷起來,冰冷說道:“還有,岚華是我的妻子,殿下又是以什麼身份為她流淚。”
蕭珩心如刀割,閉眼任淚水流入衣襟之中。
“你瘋了,她該有多疼啊。”
李代峥饒有興緻地繞着蕭珩緩慢踱步了一圈,邊搖頭邊道:“殿下您已經窮途陌路了吧,又何必負隅頑抗,多撐那幾個月又有何用,結果不還是一樣的。”
蕭珩擡眼,依舊是曾經令人厭惡的高高在上和波瀾不驚,仿佛世上隻有他一人光風霁月,清隽風發。
李代峥憎恨這樣的眼神,惱怒道:“說話啊。”
蕭珩毫不畏懼,平靜開口:“我父皇昏聩導緻百姓身處水火,我亦知大楚氣數已盡,如今天下除盛京外已盡落入你手,盛京陷落也是早晚之事。
我今日來此除了為了岚華外,也是想同你做個交易。”
李代峥挑眉,道:“你想做什麼交易。”